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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两条牛尾巴

2020-09-24抒情散文潇湘渔父
两条牛尾巴1968年的5月,正值我高中毕业前夕,我有幸参加了县革委会组织的“三结合”(军队干部、地方干部、红卫兵三方代表)中心宣传队,下乡去宣传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的指示。宣传队由四十七军驻酃县(今改为炎陵县)的代表——团参谋长孙某带领


两条牛尾巴

  1968年的5月,正值我高中毕业前夕,我有幸参加了县革委会组织的“三结合”(军队干部、地方干部、红卫兵三方代表)中心宣传队,下乡去宣传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的指示。

  宣传队由四十七军驻酃县(今改为炎陵县)的代表——团参谋长孙某带领,前往井岗山下的十都公社。

  到达目的地后,我们一行九人分成三个小组分头到三个大队,我与部队的黄参谋、公安局的老唐三人为一个组,下到公社最偏远的一个大队——蜜花大队。

  这个大队地处罗霄山脉中段的西麓,紧挨着当年井岗山五大哨口之一的八面山,翻过山坳,就到了陡峭而险峻的八面山。

  蜜花大队离公社还有三十多里,我们三人吃过中饭就步行出发了。走了三个多小时,下午五点多来到大队部。

  大队的几个主要干部早就等在那里了。原来他们已经接到公社的电话,说是县里的宣传队要来,请他们作好安排。因我与这里的语言相通,都是讲客家话,于是就向他们作了简单的介绍,随后他们也作了介绍:原来一个是书记,一个是大队长,一个是秘书兼会计,还有一个是当地生产队的队长。他们端上茶,还端来几个盛满瓜子、花生的碟子,热情地请我们边喝茶,边吃瓜子、花生。

  坐了一阵,老唐告诉他们,今天晚上要开一个生产队干部以上的会议,传达县里抓革命、促生产的会议精神,请他们尽快通知。书记一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我们这里是山区,居住非常分散,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要全部通知到位,已来不及了,有两个队只能单独传达了。”唐队长询问了一下情况,得知那两个生产队远在十几里开外,一来一往将近三十里,的确有困难,于是与黄参谋和我商量了一下,然后说:“既然这样,那就能来多少算多少吧,另外两个队嘛,明日我们宣传小组兵分两路,我与小郭一组,黄参谋由你们派人带队,各自上门去传达会议精神。”大队干部们点头同意。

  过了一阵,大队书记说:“我们大队没有食堂,只能安排在农户家里吃饭,你们三位今晚就在何队长家里吃饭、睡觉。我们这里经济落后,没有什么好招待,还请原谅。”老唐说:“我们是来工作的,有饭吃就行了,不在乎招待,你们就随意一点吧。”说完,就由何队长带领上他家吃晚饭。

  正在吃晚饭时,只见一位村民提着一条血淋淋的牛尾巴进来了,他急匆匆地对队长说:“今天被老虎吃了一头母牛,就剩下这条尾巴了。”我们三个一听,脸上立即绷紧了,差不多同时发问,说:“你们这里老虎多吗?是不是经常发生这样的事?”何队长马上回答说:“我们这里经常有老虎出没,放牛时稍不注意,就会发生老虎吃牛的事。好在我们这里牛多,一个队损失一两头还不至于影响犁田、耙田。至于晚上老虎吃猪的事就更多了。”虽然我在家里上山弄柴火时也见过还冒着热气的老虎粪便,但却从未听说过老虎吃牛、吃猪的事,听了后心里很是紧张,心想明天还要翻山越岭去向最远的生产队传达会议精神呢,但愿老天保佑不要碰上老虎。

  吃过晚饭,我们三人在何队长的带领下来到大队部。八点左右,大队书记说该来的都来了,可以开会了。于是由老唐传达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的指示,以及县里的会议精神,由我读了两个县革委会发的文件,最后黄参谋就如何落实的问题提了几点要求。会议前后大约开了一个小时,晚上我们三人就住在了何队长家。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三个又走访了几户农家,无非是问问他们生产队的情况如何,吃饭、用钱的问题是否解决了。山区的农民一般都显得老实、厚道,他们对现状似乎都还满意,并没有什么牢骚。

  快到下午一点时,我们三位又回到何队长家等饭吃。坐了一阵,菜饭刚端上来,我们还来不及动筷子,一个农民又提了一条血淋淋的牛尾巴进来了,他一边喘气,一边对何队长说:“队长你看,这怎么得了!今天又被老虎吃了一头牛崽。”何队长听了,有点无可奈何地说:“我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叮嘱放牛的人以后多加小心了。”我听了心里越发沉重,心想老虎没吃人还算好的呢,如果……,我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吃过午饭,我们三人分头行动:黄参谋与书记前往某生产队,我则与老唐前往另一个队。大队书记说我们去的那个队只有一条路,用不着派人带路,只管往前走就是,看见村子目的地就到了。不过书记叮嘱说沿途都是小路,虽然铺了石头,但两边的茅草又密又长,最好手上拿根棍子,一边走一边拨开两边的茅草。何队长赶忙给我们找了两根棍子,我与老唐拿在手里,敲了敲,觉得还趁手,然后就上路了。

  我们先横过村子,然后往对面山上走去。越往前走,路越来越小,两边的茅草越来越深,坡度则越来越大。再看两边的山,先是茂密的松树林,然后是茂密的杉树林,到后来就是茅草与杂树共生的黄茅山。再往上看,就见雾气弥漫,有的象带子一样系在山腰上,有的则象帽子一样罩住山峰,有的则一朵一朵飘动在山谷中。大约走了半个来小时,我与老唐来到一个垭口,正好有个亭子,我们坐下来歇口气,抽了一支烟。

  这个垭口正是上山与下山的分界点,过了这个垭口就全是下坡了。我与老唐一路小跑着往下走,不到半个小时,就看见前面散落着一个十来户的小村庄。我们一见,知道目的地马上就到了,于是加快脚步往前走。离村大约还有十几米,碰上一位挖土的老乡,于是向他打听队长家在哪里,他用手指着一栋半新不旧的老屋说那就是队长家,他要领着我俩去,我俩说:“你忙吧,我们自己去找就是了。”

  我们来到队长家,正好他在家,于是热情地将我俩迎进屋里,又吩咐他妻子给我们倒茶。我们向他说明来意,他点头表示欢迎。不过,他说下午开会来不及了,现在各家各户都在地里干活,一时也回不来,只能晚上再开。我心里“格登”了一下,心想“糟了,少不了要走夜路了。”想着在何队长家两次看见血淋淋的牛尾巴,我对于走夜路还真有点害怕。可既然来了,只能是客随主便,等开完会再走。老唐对队长说:“我们今晚还得赶回大队部,请你通知各家各户,尽量早点吃饭,早点开会。”队长立即吩咐妻子,要她到各家各户走一趟,把老唐的意见告诉他们。

  我们一边喝茶,一边与队长闲谈。过了一会,队长的妻子回来了,他对妻子说:“你也不要做别的事了,快点搞晚饭,两位远客在我们家吃晚饭。”队长妻子答应一声,立即下厨房去了。

  山区人家来客少,见我们是县里来的干部,自然很热情。虽然队长并未吩咐要做什么菜,可他妻子是个贤惠人,早就想着要拿出家里最好的菜来招待我们,于是把灶头上熏着的腊麂子、腊兔子、腊冬茅老鼠都取下来,洗干净后再蒸。这些野味在县城是不容易吃到的,即使在我们乡下也是稀罕东西,还在饭甑里蒸时就香气扑鼻了。吃饭时,队长又吩咐妻子热壶水酒,他要陪我们喝上两碗。

  这顿晚饭吃得很可口,也很开心。那些野味又辣又香,水酒也透出阵阵清香,只是米饭是红米,闻起来虽香,但入口稍粗,没有白米饭好吃。

  晚上的会虽没有开太长,但因农村的晚饭本就晚得很,各家各户虽将时间提前了,但还是等到八点左右才开。会议由老唐主持,我则把县里发的文件念了一下,队长则作了一个简单汇报,前后大约一个小时。   一散会,老唐就急着要上路。队长说:“十几里的山路,不好走啊,你们是否住一晚再走?”老唐说:“不行啊,参谋长明天下午等着我们汇报呢。”说心里话,我还真不想走,我倒不是怕走路,而是想起那两条血淋淋的牛尾巴就害怕。可老唐铁了心要走,我也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上了路。队长看看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大地一片漆黑,就说:“还是给你们找点向日葵杆,点火照明吧。”可老唐回答说:“不用,我带了大手电,照明不成问题。”见老唐这样说,队长不再勉强,于是将我们送出大门。

  我只好忐忑不安地跟着老唐上了路。老唐倒是个有心人,他怕我年青,很少走夜路,难免害怕,就对我说:“小郭,我走前面,你走后面,你只要跟着我就没事。”我“嗯”了一声。

  开始时,后面还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到了后来,什么光亮也没有,只剩下老唐手里电筒的直射光线。在那黑漆漆的山区夜晚,那电筒光虽然耀眼,却是那样的孤独,如从远处看,不过是象習習闪光的萤火虫。我跟在老唐后面,看前面的路倒是清清楚楚,可看两边却是漆黑一片,白天道路两旁茂密的茅草、树木就象掉进了黑洞一般。

  山区的夜晚特别安静,开始时还能听到稻田里青蛙的鸣叫,到后来竟连一点声息也没有,风也停息了,鸟儿静静地棲息在巢中。这种出奇的安静更让人生出恐惧,唯恐突然间爆出剌耳的声音。

  我虽然在家里时也走过夜路,可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漆黑、安静的夜晚,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眼前老是闪动着那两条血淋淋的牛尾巴,开始时我还强忍着,可越到后来就越是害怕,两只脚也有点微微颤抖,喘气也越来越粗,走着走着,汗就下来了。老唐似乎揣摸到我的心理,就对我说:“小郭,别害怕,有我呢。”我装作没事般地回了声:“我的家也是半山区、半丘陵,也走过夜路,我不怕。”话虽然这样说,但细细一听,却夹杂着丝丝颤抖。

  走着走着,我又想起那两条血淋淋的牛尾巴,还想起父辈曾多次说到夜晚走路遭遇老虎的事,我知道不是饿极了,老虎白天是不出来活动的,一般都在夜晚出来咬吃农户的牛和猪。这里的老虎连大白天都出来吃耕牛,晚上不更会出来袭击牛和猪啊,一旦饿极了,只怕连夜行人也难以幸免呢。我越想越怕,就颤抖着对老唐说:“老唐,老虎该不会突然跳出来袭击我们吧?”

  老唐知道我忘不了连续两天老虎袭击耕牛的事,就用坚定的语气说:“小郭,别害怕,我有手电和手枪呢。老虎的眼睛最怕强光,尤其害怕直射的手电光线。只要用电筒一照,老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你就放心地走吧。”我心想你只有一只手电,可老虎却有两只眼睛,一旦老虎突然出现,另一支眼睛照样可以看见你,那时它猛地扑上来,只怕你连躲都来不及。至于手枪,威力毕竟有限,也许子弹打完了,老虎只是受了轻伤,那时只能干着急,等着老虎来吃呢。我嘴里“嗯”“嗯”地应着,可心里却在打鼓。

  就在我心里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就听得前面的草窠里突然“拍”“拍”两声,我以为真的是老虎出现了,紧张得“啊”的一声,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心都要跳出来了,好在老唐眼尖,马上看出是一只野鸡因受到手电光的强烈剌激突然惊醒,从草窠里跳了出来。他立即安慰我说:“没事,是一只野鸡。”我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险情虽然过去,但我的心一直在“通”“通”直跳,心里在默念着:“菩萨保佑!千万不要碰上老虎!”   带着这种紧张的心情我俩终于走完了这十几里山路,回到了住地,老唐一看手表,已是十点多钟了。俩人赶忙草草地洗了个脚,然后睡觉。   原先我总以为自己的胆子大,好象什么也不怕,这次面对两条血淋淋的牛尾巴,我才知道自己也有害怕的时候。其实,面对洪水猛兽,即使是《水浒传》中的打虎英雄武松也会胆怯。这说明强大的自然力往往会给人们带来一种莫名的恐惧心理。
[ 本帖最后由 潇湘渔父 于 2010-5-28 11:2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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