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自留地

　　虽然是农村长大的孩子，但真正让我尝到辛苦的不是成片的麦田或棉花地，而是村东南那小小的三分自留地。 自留地是八十年代初还没有实行包产到户时，分给每家的菜地。每家的自留菜地都不大，但绝不能小看它，一家人一年四季的蔬菜全靠它了。我家自留地仅有三分。但是在我记忆里，这个自留菜地好像没怎么种过菜，倒是经常种着麦子或玉米。爹娘都是教书匠，谁也没时间种菜，种菜需要大大的功夫耐耐的性。每天都要浇水呀、捉虫呀、擗杈呀什么的。所以，我家的自留地一直种着比较好伺候的庄稼。 就是我八岁那年的那茬玉米，让我真正尝到了农民的辛苦。 那天是星期天。我早就准备这天要睡一个大懒觉。所以，我为这个懒觉头天晚上在月光下和小伙伴们捉迷藏，玩的兴起，一直玩到月亮回家睡觉才罢休。所以，那个早晨当娘一遍遍叫我时，我还以为是捉迷藏被发现时小伙伴发出的兴奋的叫声。当娘的巴掌不客气的落下来，我才使劲将眼撑开一条缝。 吃罢早饭，娘便急匆匆地去乡里开会了。哥哥拽住想出去玩儿的我，递给我一把两头忙，说娘临走叮嘱了让我去自留地间苗。我高兴的一跳老高，约上小伙伴小秋和我一起去。在路上，我还兴奋不已，觉得这真是一个好差使。我家自留地周围全是蔬菜，此时，黄瓜顶花带刺的正等着采摘呢；茄子紫油油的，发着亮光；柿子椒也水灵灵的，还有一一颗颗青灯笼似的尚未成熟的西红柿……这些都很诱人。其实更诱人的是那一口井和那架辘轳。那可是我向往了很久的玩具。 来到菜地，我和小秋并没有立即开始间苗，而是先去摇那架辘轳。看大人们用辘轳从井下取水是那么悠然自得，但我们用辘轳把水桶放到井里的水面上时，它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听话，左摇右摆的不肯沉下去，我和小秋粗暴的来回摇摆着麻绳，但无济于事。最后我想出个主意，搬了两块砖放到桶里，这回倒是挺顺利，我们只摇了几下，桶便歪倒了，水很快装满了。我和小秋使劲摇着辘轳，哼唷哼唷的终于把水桶摇上来了，但还没来得及放到井沿，小秋一高兴，松开了辘轳把，水桶“扑嗵”一声又落到井里，在水井深处发出沉重的闷响。幸亏小秋躲的快，否则非得被飞快转动的辘轳把打掉门牙不可。我和小秋一脸沮丧，就连嘎嘣稀脆的脆瓜都引不起我们的兴趣。 别忘了正事，还是间苗吧。我拿起两头忙，开始间苗，玉米苗已有一搾高，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我的任务就是把它们等距离的分开，把多余的苗用两头忙锄掉。小秋倒好，任我怎么喊，一点儿忙不帮，而是一个劲的围着那些成熟的不成熟的瓜果转，专门捉那些碧绿碧绿的长腿、肥嫩的大蚂蚱。然后用热草秧拴住它们。 夏季的太阳已开始有了威力，不到十点，它就像火一样了。我水红的连衣裙都被汗湿透了。这时小秋躲在茄棵底下已一连吃了两个嫩茄子，吃饱了、玩够了的她开始嚷着要回家。我央求她再陪我一会儿，不然我更没力气干了。幸亏这时邻地的三大娘过来了，她帮我们摇上水桶，又从她地里摘了几根嫩黄瓜，放在刚从水井里摇上来的水桶里洗了洗，递给我和小秋。黄瓜鲜嫩，井水清凉，我把黄瓜咬在嘴里，把脸埋在水桶里，一股清凉一下子传遍全身，浑身舒泰。三大娘摘了几根黄瓜走了。我还要继续干活。小秋吃了两根黄瓜，居然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气急败坏的叫嚷着：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你别再想抄我的作业了。 日头已偏南了很多，可我才间了两行苗，一共有六行呢。我一下子着急起来。到中午娘回来之前我必须干完。心里想着，手里便着了忙。也计较不了多少了，留下的苗间距大的大，小的小。没干过活的小手被两头忙的木把磨的生疼、通红。天上的日头越来越烈，我周身像火烧一般，脸肯定也是通红通红的。一直弯着的腰酸的直不起来。偶尔有路过的大人“啧啧”的称赞，看这乖乖女，多能干。我听了又羞又急，还要被迫回给大人们一个微笑，但那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日头已到正南了，还有两行没干完，我急的像煎饼鏊子上的蚂蚁。此时，汗水早已湿透了我的裙子、我的头发，还顺着我的脸淌下来，顺着脖子流下来，就连胳膊上、手背上都是汗，手上也已磨起水泡，疼的都握不住两头忙的把了。我只好蹲下身用手拔苗，拔不动就连拉带扯。我真想一屁股坐下干脆不干了，但一想到任务还没完成，只好边哭边干，初来时的兴奋早已被日头蒸发了，只剩下气、急和委屈。 中午了，大人们纷纷回家，看到我发狠的样子，都劝我回家别干了，别中了暑。越是这样我越是气恨，越是一定要干完。村里的炊烟淡淡的升起来了，我似乎闻到了饭熟的香味。饥肠辘辘的我也看到了希望，还有半行我就干完了。我咬紧牙关，决定这次不松劲，一口气干完。就当我感觉快虚脱时，远远地看到娘骑着车子来了。看着还没干完的那点儿活，我又心虚又委屈，当娘扎下车子喊我时，我早已哭出声来。娘夸张地说：我的好妮子，这么厉害，才一晌午都干完了，还干这么好。说完，三下五除二把剩余的那点儿干完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坐在后车座上还一直抽泣不止。 回到家，我一气喝了一大茶缸凉开水。等喝的肚子里咣当咣当直响时，听到哥哥的惨叫声。娘正拿着笤帚追着哥哥打。原来，娘本来是让哥哥去间苗的，而哥哥大懒支使小懒，骗我说娘让我去，结果那些玉米苗被我糟蹋的不成个样子，所幸只是难看，而不致于减产，否则，哥哥的屁股蛋子要烂掉了。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0-11-23 22:3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