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阅读与讴歌

　　在我所阅读过的当代短篇小说中，印象最深的、也是最具诗意的，当属河北作家铁凝的《哦，香雪》，以及山东作家张炜的《声音》。时过多年，这两篇小说像两坛陈年的老酒，在我的心田上散发着缕缕的芳香。那沁人心脾的芳香，温润着我的人生，让我享受阅读的快乐、生活的幸福。他们的人品、文品也必将影响我的一生。 　　因为喜欢张炜的作品，所以近距离地亲耳聆听他的阅读或创作经验，成了我多年来的一个愿望。而身为山东省作协主席的张炜，于十二月十二日作客滨医大讲堂，不但第一个为我收藏的《芦青河告诉我》签名，更是给了文学爱好者们一个绝好的学习机会。张炜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芦青河告诉我》，通过广阔的、丰富的、诗意的普通生活，和众多的人物命运，为我们描绘了的是一个美好而多情的世界，值得眷恋和探索的人生。同样有着在树林中割牛草经历的我，特喜欢他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声音》，二兰子在林中割草时，发现四周空寂一个人也没有，她脸儿红红的，四面儿瞧瞧，心里一热，不知道怎么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大刀唻——，小刀唻——”，小罗锅也用他好听的“大刀唻——，小刀唻——”回应她。天籁般的声音，穿越清旷、明净的天空和原野，呼唤着高洁的情操和纯真的友谊。张炜擅长在其作品中营造一种浓郁的意境，让色彩和情调在他的笔下自然地流淌，他的每一篇作品，也都让读者感受到了他对故乡山川大地，父老乡亲的一片深情，作品的思想，总是在这种香气氤氲的氛围中弥漫开来，沁入读者的心脾。 　　我得到这本心仪已久的小说集时，是一九八六年的八月二十四日，我还是一个在校就读的高中生。我惊叹张炜小说中那种含蓄、朴素的美。张炜在滨医大讲堂作《文学漫谈》的讲座中曾提到青年时期的他，阅读量非常大，他的文学积累大约在十六岁至二十四、五岁之间，这也是我们每个文学爱好者的“黄金阅读期”，他之所以取得文学创作上的巨大成功，关键在于他的积之在平日，得之在俄倾。现在想来许是受屠格涅夫、孙犁这类作家的影响吧，例如他这样描写《拉拉谷》的美：大半由于河水的滋润，天长日久，拉拉谷里长起了一片挺拔的林木。林木中，最引人注目的要算那些妩媚的蓉花树了。灌木和草丛挤得很密，里面还混生出各种野花。牵牛花常常顺着荻草杆儿爬上去，爬得和人的鼻梁一般高，使人们走在谷地里净闻它的香味儿……芦青河滋养了张炜的生命，所以他爱故乡的小平原、爱海、爱芦青河，爱密匝匝的林子，更爱那里的人们。他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外面，他怀着对故乡的深深思念，写起了我们所喜欢的这些小说。 　　张炜自一九八零年开始创作，倾其生命的全部力量投入自己的文学创作，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作家的最大行为就是创作，一个真正的作家，无论面对各种各样的苦难、煎熬、挫折、厄运，他都不会终止自己的创作。作为一个有做人良知、有社会责任感的当代作家，他厌恶嘈杂、肮脏、黑暗时，就抒写宁静、美好、光明；他仇恨龌龊、阴险、卑劣时，就歌颂纯洁、善良、崇高。这次，他在《文学漫谈》讲座中，多次提到了自己的好朋友路遥、王润滋，这两个作家生活方式独特，但思想张力很大，他们视文学为宗教和生命，用自己如椽之笔塑造时代，用自己崇高的思想思索生活。张炜举例说，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一次规模很大的全国性作家大会上，很多大腕级的名作家，老领导，都在异口同声地倡议要歌颂万元户，路遥却敢于在主席台上发出自己的心声：好的万元户可以歌颂、赞美，坏的万元户可以批判、谴责，话虽浅显却有深度，说出了很多名家大腕们根本不敢说的话。没有机会上台发言的王润滋在分组交流时，也曾说过，手中的这支笔只要能拿得动，就要送给穷人，话虽然有些偏激，但是体现出了一个作家强烈的道德感。他们英年早逝，肉体死亡，作品永生。 　　在提到关于阅读时，张炜说阅读是一种高尚的操守，好的作品会让人的心灵产生震撼，让人的思想产生共鸣，我们虽然是物质的创造者，但同时我们也是精神财富的追求者。“春夏秋冬四时天，读书人而无得闲，长江哪有回头浪，人过青春无少年。”所以，张炜自感学生时代所读的作品最有意义，影响最大。当年他在龙口市挂职期间的一个冬天，自己躲在一个冰冷的小屋里读《霍乱时期的爱情》，在一个黄昏读完这本书时，却在书中嗅到玫瑰花的芬芳。书香是最迷人的芳香，虽然这是一种短暂的幻觉，却给他留下了最为美好的感受。是呵，闻着书上散发出的淡淡的墨香，仔细品味那美妙的构思和精彩的语句，何尝不是一种令人陶醉其中的幸福呀！“涉浅水者见虾，其颇深者察鱼鳖，其尤甚者见蛟龙”王充在他的《论衡•别通篇》中作了一个深刻的回答：涉浅水捕鱼虾，下深海捉蛟龙。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人们缺乏的是深层次的阅读。浅尝辄止的阅读者，永远嗅不到玫瑰花的芳香气息，虽然这种幻觉并不随时都有，但在一生中，葆有这样一种良好的阅读习惯，会让人受益终生，真正的阅读，会照亮我们的心灵，良知、正义和责任驱使我们敢于发出自己真实的心声。 　　记得听朋友说过，张炜是个一天到晚阅读的人，一个真正手不释卷的人，他仿佛是文字的巨大吞吐器，读起书来，就像吃书一样。像他这样嗜书如命、阅读成癖的人，世间真不多见。张炜读书，从来不是简单的阅读，而是在自己深层次阅读的同时，能够进行真诚思考和探索。他最崇拜的就是像作家路遥和王润滋那样，能够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他在真诚地强调文学的重要作用时，也会对社会恶劣现象痛心疾首；他关于正义和公平的强调，其直率和真挚中显示出的是他那顽强如一的坚韧性。为了坚持大量的阅读与艰辛的创作，他曾经苦行僧般的生活过，甚至有几次几乎丧失了生命。他的每一部作品出版，都会成为当代文坛关注的焦点。尤其是他那部耗时二十年之久、煌煌四百五十万言之巨的《你在高原》，在一个急功近利，喧嚣浮躁的时代里，这部作品的产生，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没有超乎常人的毅力和定性，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已知中外小说史上最长，最为卷帙浩繁的一部纯文学著作。大音声希，真水无声。仔细想来，那些通过商业炒作成为“大师”“旗手”的人，只能被汹涌的历史大潮所淘汰，张炜才是一个谦逊低调、勤奋扎实、用生命和智慧写作，从而奠定了在中国文坛乃至世界文坛的地位。 　　聆听着他的报告，我感受到张炜过人的力量和精神，时时在他的身上游动。他那种自尊、自制、自我牺牲的气度、探索与思考，俱是大家风范。从《古船》的厚重、《九月寓言》的深邃、《家族》的大气，到《刺猬歌》的广阔、《芳心似火》的睿智……他根植故土，饱含深情，通过为阅读的人生与倾其生命力量的创作，书写出了心灵深处最美妙的文字。 [ 本帖最后由 范廷伟 于 2010-12-21 20:2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