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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云随雁字长

2020-09-24抒情散文陈忠
那段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去黑西路的一家咖啡馆。春日的下午,护城河夹岸依依垂柳,映入水中,更显出河面的静谧。我喜欢坐在临街的窗前,一边喝着绿茶,一边看书,或者写诗。街面上的噪杂,似乎被暖暖的春日酥化了。之前,经常坐在我对面的是芩。芩那年三十一



那段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去黑西路的一家咖啡馆。春日的下午,护城河夹岸依依垂柳,映入水中,更显出河面的静谧。我喜欢坐在临街的窗前,一边喝着绿茶,一边看书,或者写诗。街面上的噪杂,似乎被暖暖的春日酥化了。 之前,经常坐在我对面的是芩。 芩那年三十一,白净的脸上始终挂着娴静的微笑,她的声音软软的,听上去,就像有一条柔软的丝带,毫无觉察地掠过耳畔一般。轻柔而细腻的手,总是习惯性地轻抚着蓝白相间的桌布。眼角波光流动处,却隐隐地潜伏着淡淡的寂寞和愁绪。 谈起那条小巷,她的眸子就会发亮。厚厚的青石板,光滑且发亮,雨过天晴之后,青石板的缝隙里,就会有泉眼儿吐珠,就会汇成河流,小巷里的孩子们,头顶烈日,在清浅的水中尽情地嬉闹着。尤其是夏天,穿着塑料凉鞋,趟着漫过脚面的泉水,煞是清凉、清爽……谈到尽情时,她就会失去矜持,就会有些忘形。
芩住在小巷的西头,我的家和她的家就隔着两个黑漆的大门。 芩的二哥和我是同学,且是同桌。她家很清贫,有两个哥哥,两个妹妹。父亲是个拉地排车的苦力,母亲在街道生产组做铁匠营生。芩每每放学后,总是忙着赶回家,和哥哥们一起糊洋火盒子。 芩的父亲脾气很暴躁,喜欢喝点酒,看谁不顺眼,就大骂一通,甚至动手动脚。 一天, 放学后,我去芩家,想帮她糊洋火盒子。一进院子,就听见芩的父亲大声吼着,芩和她的两个哥哥,一字背靠着墙,低着头站着,大气不敢出。芩在反复地抹着眼泪,擦不完,就拽起衣袖再去擦,袖口上湿了一大片。我站在那里,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冲着芩的父亲后背喊了一声:“二麻子,你的地排车被人拉走啦!”喊完,我就撒丫子跑了。远远地,就听见芩的父亲在后面骂道:“小杂种,你活腻歪啦,你给我回来,我不砸烂你的腿才怪呢……” 第二天早上,上学的路上,我被芩的两个哥哥打了一顿,就因为我骂了他们的爸爸的绰号“二麻子”。我觉得很冤,原认为解救了他们,可他们不领情,还死死地胖揍了我一顿。芩等两个哥哥走远,才怯怯地靠近我,用她粗布做的手帕,帮我擦去了嘴角的血迹。芩哀怨地看着我,问:“你为啥不跑呢,傻不傻啊?” 芩的目光往往会停留在一个很虚空的地方,许久,才会从那虚空里眷恋地收回来,她浅浅地品了一口蓝山咖啡后,精神头才真正地从记忆的小巷子里,折回身子来。 连着几个下午,芩都在谈她在南方那座城市的故事,说那里的爱情是建立在海绵上的,说那里的人情是掺杂着虚伪和谎言的,说那里的生活是挥霍的糜烂的奢侈的,我就问:那你为啥还在那里?她说:因为那里钱来得很快,我从小就穷怕了,没有钱,我会活得不踏实的。我就问:你幸福吗?她许久才答:幸福,有时就像散步,沿途看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什么,而且,拿到了手里。 有一次谈到她破裂的婚姻时,我玩笑地问: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你大了要做我的媳妇的。她脸上罩着黄昏的一抹霞光,也玩笑道:现在也不晚啊?!假如嫂子愿意,我做你的偏房也可以。 那年夏天,大人们下班后,就都忙着挖防空洞去了,小巷子里的孩子们可就疯欢了。夜幕一垂下来,就开始捉迷藏游戏。 一天晚饭后,芩也加入了捉迷藏游戏。大伙儿先围成一个圈,把脚踏在一个破铁盒子上,然后,每个人都把右手藏在背后。一齐喊:“剪刀、包袱、锤!”,等齐刷刷伸出来时,芩傻眼了,大伙儿出的都是剪子,就她一个人出的是包袱。没办法,芩就双手捂着眼睛,面朝着墙,背对着大伙儿,嘴里很认真地数着:“一、二、三——!”我就藏在她家的大门后,手把着门框,探着脑袋,希望她能看见我,也巧,她还真看见了我,就在她跑过来想捉我时,一个叫强子的趁她不注意,从垃圾箱后面急切地跑出来,就听“咣当——”一声,铁皮盒子被踢出了十来米远的暗处。 瘦小的芩,目瞪口呆地站在电线杆子下。她输了。她还要接着扮演捉人的角色。 芩输了好多次,都快急哭了。 轮着强子捉人了,我拉着芩就跑到了另一条巷子去了,我知道那里有一个地洞,谁也不敢去,据说,那洞里死过一条狗。芩紧张地抓着我的手。我安慰她:别怕,这地方,谁也找不到的。芩身子哆嗦着,害冷似的。她说:咱走吧,再找个地方吧。芩的声音有些走调。我鼓励道:有我呐,怕啥?! 过了好长时间,我和芩才偷偷地回到我们的巷子里,怎么不见一个人影?再看放破铁盒子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了。我就喊:我们占领啦,我们胜利啦!一会儿,芩的二哥从自己的家门出来了,手里领着垃圾桶,冲着我和芩,讥笑道:人家都回家了,还傻乎乎地胜利啦呢?说完,就训斥着芩,叫她回家睡觉去了。 恍惚间,三十多年过去了。两小无猜变成了执手相看。即使久不通信或电话联系,但依然会记得她院子里的夹竹桃,和茉莉花香。记得她羞涩的轻笑,记得她中秋夜里朗读的宋词。虽然,你记住的比忘却的还多。 有时候,记忆是一种负担。它让你久久难以释然地放下。 此时,窗外已秋深,天空很干净,偶然飞过的雁阵,叫人的感伤无处可栖。远处,银杏树的叶子黄得很温暖,黄很耀眼,密密仄仄的叶子,像一只只明亮的黄色蝴蝶,在风中摇曳,在风中翻舞.给深秋上的寂寞,带来些许的动感。 此时,在大西洋彼岸的芩,是否,也坐在秋日的窗前,遥望这座北方的小城呢?是否暮光照在了那本打开的宋词集上? “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二〇一〇年十一月七日星期日从沂源归来

[ 本帖最后由 陈忠 于 2010-11-7 19:5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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