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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孩子,爸爸不要你这么早懂事!

2020-09-24叙事散文田一丁
妈妈走了,把他甩给在工厂做司炉工的爸爸,那年他三岁。他和爸爸相依为命,住在单位简易的筒子楼里。爸爸收入很低,有时还得挤出一些送给乡下的老人,人老了,总是莫名其妙地害病,一病就花去半月或一月的工资。所以他在幼儿园只呆了几个月,就被高出爸爸工资

  妈妈走了,把他甩给在工厂做司炉工的爸爸,那年他三岁。他和爸爸相依为命,住在单位简易的筒子楼里。   爸爸收入很低,有时还得挤出一些送给乡下的老人,人老了,总是莫名其妙地害病,一病就花去半月或一月的工资。所以他在幼儿园只呆了几个月,就被高出爸爸工资一半的费用吓了回来。做爸爸的说,他要自已教育孩子。

  爸爸开始教他认字,用邻居孩子用过的书。吃了晚饭,俩人并排坐在小凳子上,偎着长条的低矮饭桌。认字,写字。每天把爸爸从单位废旧的“司炉工上岗登记表”的背面填满一张,就上床睡觉。

  渐渐,他认了很多的字,会很多的儿歌。平时爸爸上班,把他锁在家里。爸爸下班,他就会有片刻解放的欣喜。

  有一天,他和爸爸去商场买剃须刀,看到不远处一桌桌的孩子吃五颜六色的东西,他好奇,走近,盯着人家鼓动的嘴巴。那家的大人好心地将一支黄灿灿的鸡翅递给他,他使劲咽了唾液,摆着小手,说,我家有!就跑开。他停留的小店名叫肯德基。那年他四岁。

  爷爷病了,被爸爸接来看病,家里堆满了药。他看着爸爸笑得少了,也顾不上和他并排坐着教他认字,每天回来,就奔向爷爷支在墙角的床。爸爸每天带着爷爷打针,晚上守着炉子熬药。那些难闻的烟熏得他昏昏欲睡。

  早上,爸爸照例给他和爷爷各做一只荷包蛋,他自己就着煮荷包蛋的水,吃一个白馍。他问,爸的呢?爸说,爸胆不好,不能吃鸡蛋。然后用手按在右肋下,好像很疼痛的样子。这样过了二天。第三天,他把自己那份推到爸爸面前,说,我得传染病了。爸爸吓得赶忙问:怎么了?他说,我胆也不好了。然后用小手按住左肋下,还装出很痛苦的表情。那年他七岁。

  学校开了多媒体教学,有十多台电脑,室内铺了地毯,进去,都得脱鞋。同学们欢呼雀跃,甩掉鞋子争相挤进多媒体室。他却借故回了教室。回到家里,爸爸看到他坐在门口的小凳上,将袜子套在胳膊上,用一枚缝衣针,将脚尖和脚后跟的大洞缝合了起来。他兴奋地高举着胳膊说,爸爸,下次,我可以进电脑室了。那年他九岁,上三年级。

  学校开秋季运动会,他踊跃报名参加接力赛。爸爸破例买了猪头肉,说要给他补充体力,兴冲冲的爸爸推开门,却见他用过期的伤湿止疼肓粘贴鞋面上蓝色的花纹。爸爸问,为什么?他说,明天运动员入场仪式,统一穿白球鞋。爸爸明白了。因为平时,怕白鞋不耐脏,爸爸总是给他买深色的,他是在用白胶布掩盖原来深色的底纹。他说反正我在队伍中间,别人看不见。然后,又表功一样,拿出一双黑色的板鞋,说,看,我的发明!爸爸看见,被大拇脚指顶破的洞,同样用白色的胶布粘上了,上面涂了层深蓝色的墨水。那年他十一岁。

  个子长得很快,爸爸抱怨说,衣服都买不及。其实爸爸哪有那么多的钱每年给他添置新衣。于是爸爸的、表哥的、堂兄的、还有邻居家穿剩的,都罩在他的身上。因为他的瘦弱,这些衣服大多在他的腰间晃荡,有同学笑他,被爸爸看到,爸爸心酸。有次,看他做作业时,做爸爸的情不自禁,摸着他的头,说,孩子,爸爸带你来这个世上,让你跟着受了很多苦。他说,哪里的话呀,很多山里和我一样的孩子,还没得学上,没得衣穿呢,我比他们强很多很多。爸爸突然问:你,想妈妈了吗?他沉默了一会,头也没抬,声音很轻地答:爸爸不想,我就不想。稍倾,又补充:其实,我早想不起她的样子了。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偷偷地瞄了爸爸一眼。爸爸也在不经意的一眼中,看他作业本的边沿上,写了几个整整齐齐的汉字:妈妈,妈妈。那年他十三岁。

  快该中考了,爸爸以考上重点高中,带他去九寨沟旅游的承诺鼓励他。他果然不负众望,以年级第二的成绩上了市唯一一所重点高中的录取线。可是,这个名声显赫的学校,除前200名不交赞助费外,一律不能幸免。他的名字下注明的是一万元。

  爸爸的眉头开始不展,对着暗淡的灯发呆。那几天他只偷偷看爸爸,不敢说话,却争着干活,他是想上的。爸爸凑齐了钱,带他去报名。他看到,很多的人毫不吝啬的拿出一沓沓的钱放在老师的桌子上,他盯着红色钞票眼睛有些潦乱。他听到有人羡慕他爸,说你儿子考得真不错,我们要交六万呢。爸爸嘿嘿地笑。

  回来后,爸爸说,咱们去近一些的地方旅游吧。

  他说,爸,我晕车。

  那个假期,他每天醒来推着自行车,到很远的果园批发葡萄,蹲在街上卖。两个月,赚了一千多块钱。他说,爸,把爷爷接来,咱家可以吃肉了。他那年他十六岁。

  高考结束了,他竟然以702分的成绩高居年级榜首。老师说一定要报清华,这不仅是完成家长的心愿,还是老师和学校的荣耀。班主任老师还替他选了最好的专业。爸爸打心眼里欢喜,被锅炉长期薰烤的脸,发出亮晶晶的光,逢人便说,孩子终于可以到北京上学了。

  然而,他却背着老师和爸爸,在网上填报的志愿却是本市一所师范学校。所有的人都不解,一连问了很多个为什么?他低着头,谁也不看,说,我想当老师!都知道,这所师范学校,不收学费,尚有生活补助。只是,要和学校签订就业合同,毕业后到偏远地方做三年志愿者。老师拍着他的肩,说,孩子,你太懂事了。这年他十九岁

  这孩子,在他十九岁这年给他的人生打开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做爸爸的在目送着孩子背着简单的行囊搭上报到的公交车时,老泪纵横。

  他什么都明白,孩子,早已懂事了,孩子在替他分担生活强加给他们的重任。可是孩子,爸爸真的不愿你这么早就懂事,不愿你这么早就介入人生的磨难里。他宁愿孩子在他面前像正常的孩子一样,顽掳、调皮,气得让他追赶着打,也好让他的心得以平衡。可是这些都被孩子的懂事省略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孩子身上失去了很多另类教育的体验。这些让他想起,心就莫名的酸,本能地疼。

  是的,这孩子还没来得及在爸爸的怀里撒一次娇,还没有让做爸爸的体会到被依恋的况味,就独自行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了。做爸爸的觉得愧疚,为自己没有把孩子带进一个富有的家庭,没能让孩子像其它孩子一样,享受家庭所能赋于的完整的爱。

  爸爸知道,孩子今后还有很多选择的机会,可是每一次,他都注定会让做爸爸的心疼,因为这孩子所有的选择背后,都是让爸爸活得轻松而背离自己心愿的诀择!

  孩子,其实,爸爸真的不想让你这么早就懂事。

[ 本帖最后由 田一丁 于 2010-11-10 20: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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