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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魂兮归来哀江南

2020-09-24抒情散文潇湘渔父
魂兮归来哀江南当年楚怀王为秦昭襄王所骗,远赴武关之会,结束被秦国扣留,客死他乡。屈原怀念怀王,希望怀王的英魂回归家乡,于是作《招魂》,其末云:“魂兮归来哀江南。”据《史记》本传说,怀王赴会之前,屈原曾极力反对怀王的武关之行,可惜怀王利令智昏

              魂兮归来哀江南

  当年楚怀王为秦昭襄王所骗,远赴武关之会,结束被秦国扣留,客死他乡。屈原怀念怀王,希望怀王的英魂回归家乡,于是作《招魂》,其末云:“魂兮归来哀江南。”据《史记》本传说,怀王赴会之前,屈原曾极力反对怀王的武关之行,可惜怀王利令智昏,不听劝阻,结束君臣一别便成永诀。

  君臣之间的永诀自然让人有扼腕之痛,那么朋友之间的永别同样也让人魂牵梦萦。西汉时苏武、李陵的河梁之别,正始时阮籍、嵇康的广陵之散,不也成了千古悲剧吗?江淹的名赋《别赋》开篇即云:“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生离死别的滋味那是人类感情最难于负荷的,不幸的是我也有着这样的感情体验。

  陈天其同学的病逝,至今已经32年,可当年留下的痛苦却并未在我心头消散,反而随着自己的老之已至而更为加重。

  我俩都是作为第一批工农兵学员进入湘潭师专中文科学习的。他是六五届高中毕业,我是六八届高中毕业,相差整整三届,换句话说在正常情况下他进大学我进高中。要论在班上的成绩我与他相差不多,因为前三名都被我们三个后来留校的包办了;可要论知识的广度与深度,我与他却不是一个量级。我读书有点偏科,文科明显好于理科,而他则数、理、化、外门门冒尖。至于才气,我更没法与他相比,诗词文赋,他样样都来得,还未毕业就已发表了作品。当时我们班上的人都觉得奇怪,以他这样的成绩与水平考入重点大学应当毫无问题,为什么却来同我们凑热闹呢?后来他告诉我,是他的性格不好,得罪了班主任老师,结束把他的毕业评语写得一塌糊涂,考大学自然也就没了他的戏。我气得骂他:“你真没用,连与班主任的关系都搞不好;换了我,早进武大、南大了。”

  他在兄弟姊妹中是老大,父亲又已过世,自然也就成了家里的主心骨,所以什么事他都是瞻前顾后,想得太多,总给人一种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则不同,父母健在,上面还有个哥哥,家里有事也轮不上我拿主意。因此我给人的印象是活泼乐观,无忧无虑。然而奇怪的是,他喜欢想问题,可他的事拿主意的却是我。
他常对我说:“你的脑子好使,又会办事,遇事还是你拿主意吧。”我则常给他打气,要他对自己有自信力,说:“你那样聪明的一个人,要相信自己的智慧,遇事果断一些。”他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可一遇到事情就犹豫了,最后还得请我给他拍板。

  因为他的笔头好,会写东西,什么诗歌、小说、戏剧,甚至是电影剧本,他都写,湘潭地区文化部门的人都喜欢与他交往,连一些专业人士也常来请教他。他总说自己胆子小,一个人怕见世面,不管去哪里都要拉上我;有时明明是别人请他,他也非得我同行不可。我有时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就对他说:“我不去,我一去,就喧宾夺主了,哪还有你的戏!”可他还是求我,说:“有你在,我的胆子就壮些,求求你啦。”我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只好与他同行。

  由于他能写,所以语文组让他教写作课,他也的确在行,学生们都很信服他,常常来房子里请教他。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难得的眉飞色舞起来。我见他好不容易现出才子本色,有时竟忍不住为他拍掌叫好。学校那时还没有办学报,但也办起了非正式文艺刊物,他被学校任为主笔,常在上面发表作品。后来他还陆续在《湖南日报》、《湘潭日报》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有一次,他写了一个农村题材的电影剧本,寄给《电影文学》,编辑部还给他郑重地回了信,提出修改意见。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曾得过肝炎,更不知道已经转成慢性,只见他人总是那样消瘦,身上也缺乏年青人的朝气与活力,不免为他的个人问题着急,就劝他抓紧时间找对象,他听了总是哼哼哈哈,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一次,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因还想着调回本县工作,就婉拒了,不过我顺势说:“那你介绍给陈天其吧。”对方一听,也同意了。可当我对他说起这事时,他却坚持说:“要去,我俩一起去;否则,我是不会去的。”我说:“这是找对象,又不是买东西,我去当电灯泡干什么?”可他就是不依。我不由得急了,就说:“你到底是啥意思,非得我去不行?”他这才吞吞吐吐地说:“肯定是女方不怎么样,不然,怎么不介绍给你呢?”我一听,气得大骂:“你这家伙不知好歹,把我的好心当了驴肝肺!我又没见那个女的,怎么知道她怎么样!”可他不管我怎么发火,就是不肯去,最终我和介绍人只得作罢。

  七六年上半年,他经人介绍认识了远在新疆建设兵团的一位女青年,与他是同乡,在农九师教小学,暑假时那位女士特地来了学校。我见她中等个儿,白净皮肤,身体健壮,为人大大方方,也喜欢言谈,觉得还不错,就想极力促成此事。他问我的意见,我说:“就你那个破身体,能找到小易,算是前世修来的福了。”他见我那样说,也就下了决心,于是两人关系就算定下来了。以后两人天南地北,相距遥远,只得鸿雁传书,不断写情书。他很信任我,把小易写来的信都一一给我看。   第二年暑假,小易回湖南探亲。他问我怎么办,我说趁热打铁,抓紧时间把婚事办了。小易似乎有些犹豫,我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她是担心天其兄的身体。我赶忙解释说:“他只是消瘦一点,体质还是不错的。何况这么一个有才气的人,你到哪里去找啊!”小易又说:“他办事粘粘糊糊,缺少男子气,远没有你那样能干。”我笑笑说:“我只会干点小事,却远没有他的才气。如果我是女的,闭着眼睛我也选他。”小易见我那样说,似乎被说动了,于是同意办理婚事。

  婚事是由我操办的,事情办得很简单,无非是收拾一下房间,将蚊帐、被子、枕头、床单以旧换新,买点糖果、茶叶招待客人,连双方的父母、兄弟姊妹都未到场。也未正式举行仪式,无非是由我插科打浑式的说几句话,让大家高兴高兴而已。

  可就在大家取乐笑闹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只听得挂在房间中央的一个灯泡“啪”的一声炸得粉碎,在座的人顿时脸色煞白,房间里的气氛好象凝固了似的,谁也不说话。还算我机敏,于是笑笑说:“这灯泡还真有情义,见天其兄办喜事,它也乐开了花。”见我这样说,天其兄、小易,还有各位赶来闹新房的人才转忧为喜,不约而同地说:“郭瑞林说得对,这灯泡是来报喜的。”话虽这样说,可我心里却有一种不祥之感,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结婚后,小易在我校住了整整一个月,将近开学时才返回新疆。这段时间,我与他小俩口几乎顿顿在一起吃饭,小易与我也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可私下里天其兄却对我说:“小易嫌我身体不好呢。”我说:“老兄,你就放心吧,等着做爸爸就是。”他听了我的话,有点将信将疑。

  小易回到单位一久,写信来告诉天其兄,说她已经怀孕。他立即捧着信,找到我,说:“你还真说对了,看来我是要做爸爸了。”我则不无得意地说:“别看我是老弟,又是个单身汉,可我讲话还是挺灵的。”我又嘱托他,给小易写信时要多安慰她,多讲点好听的,他自然满口答应。

  七八年暑假时,小易挺着个大肚子回来了,眼看着就要生产了。可这个时候,天其兄的身体却出现了危险信号。在此之前,他就因咳血住了一次医院,检查的结果是晚期慢性肝炎。这时,他已经变得很虚弱。我一边安慰他,同时也叮嘱他千万要挺住,不能给快要生产的小易增加心理负担。他总算还争气,挺住了。不仅挺到了小易生孩子的那一天,还坚持到了小孩满月。可就在这一天,他终于再也挺不住了,他又一次大咳血,我和其他同事赶忙把他送进了医院。小易见此状况,不禁对我大哭起来,说:“郭老师,我该怎么办呀?我刚满月,他就住进了医院,能否医好,还是个未知数呢。”我只好安慰她说:“你别急,有我们这些同事,有我们单位,有两家的大人与兄弟姊妹,什么难关都能挺过去。”

  这年下期,学校安排我去湖南师大进修。我在医院护理了天其兄一段后,只得对他说:“老兄呀,对不起了,我要去师大进修了,不能在医院照顾你了,你自己多保重,我会回来看你和小易的。”他紧紧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说:“你我兄弟一场,我真舍不得你离开呀。我这一病,也不知能不能好,如果我出现意外,小易和笛笛(他给儿子取名陈笛)就交给你了。”我一听这话,知道他是有意安排后事,眼泪“涮”地就下来了。我只得强忍痛苦,勉强地安慰他说:“天其兄,你要有信心,一定得把病治好,小易和笛笛还等着你早点出院呢。”

  可惜上苍无情,我走后不到一个月,他终因抢救无效而撒手归西。我在师大也成天提心吊胆的,唯恐他出事。可那时电话联系很不方便,因而我无法及时了解他的病况。一天,我正在寝室看书,师大中文系办公室派人传来口信,说师专来了电话,要我立即赶回学校,有急事要我回去处理。我当即意识到肯定是我的天其兄出事了,于是也不等收拾,就立马乘车赶回了学校。

  我还未进校门,传达室的同志就告诉我:“电话是陈天其临死前托学校打的,意思是要你回来参与处理他的后事。”这时,天其兄的遗体已运回学校,停放在大礼堂。我来不及回自己的房间,立即快步走向礼堂,扑到天其兄的遗体前。我掀开白布,看到他那已经僵硬多时的身体和毫无血色的脸,不禁失声痛哭:“老兄呀,你为什么不等一等,让弟弟再见你一面呢?”旁边的人拉住我说:“你别哭了,小易和陈笛还等着你去安慰呢。”听了这话,我才打住眼泪,转身朝天其兄住的房间走去。   到得他的房间,开门进去,见小易的眼睛都哭肿了,她上前几步,拉着我的手说:“你与陈天其如同兄弟,他这一走,我只有指望你了。”我听了这话,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喃喃地说:“小易,别急,有我们大家呢。”

  整整一个星期,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天其兄的丧事料理中:先是帮着学校组织开追悼会,继而是将天其兄的遗体送往火葬场火化,接着又将天其兄的骨灰送回原籍安葬。当他的坟盖好泥土后,我站在他的坟前,默念着:“天其兄,你安息吧,但愿你的魂灵能在天国自由生活。以后你我虽然阴阳相隔,但愿你能不断送梦给我,让我们兄弟俩能在梦中相见。你放心地去吧,我会尽其所能,照顾你的妻子和孩子的。”

  可话是这么说,但要我如天其兄所托,把他的妻子与孩子都接受下来,在我的观念上又过不去。我历来抱定一条,叫:“朋友妻,不可欺。”我可以尽自己的能力关照天其兄的妻子与孩子,但要我与小易结合成一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虽然陈笛的奶奶与外婆都曾当着我的面,对着襁褓中的陈笛说:“郭叔叔就是你的亲叔叔。”尽管我知道话语中包含着另一层意思,可对于我来说却只能做陈笛的叔叔,而不会越俎代庖,再进一步。也许这样做有违于天其兄的嘱托,却无愧于中国社会的道德。

  人们常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在天其兄与他儿子身上得到了验证。陈笛自步入小学一年级,成绩就好得出奇,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几乎年年第一、期期第一,而且文理兼长,没有弱项。写作尤其出色,每篇都是标竿文章,湘潭市一中竟把他六年的作文集成一本,发给每个学生,作为范文学习。九七年陈笛高中毕业时,一中制作的对外宣传册上竟单独对他作了介绍。可惜他报考清华大学时,差一分没上线,后来满心委屈地进了燕京大学。毕业时燕京大学想让他读研留校,可他不干,坚持要回湘潭师院。工作两年后,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清华的研究生。

  我的是个女孩,成绩也算不错,可比起陈笛来就差远了,不过也是以高分录取到首都师大,后考上北京语言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留校工作。小易和陈笛都很喜欢我的孩子,并透出意思,想与我家结亲。可我小孩特有个性,她嫌陈笛只会读书,交际能力太差,因此只愿做朋友,而不同意再发展。婚姻关乎一个人的终身,我虽然喜欢陈笛,可我决不会勉强自己的孩子接受一个她认为不合适的人。就这样,我们两家未能做成亲戚。

  我想天其兄地下有知,也当为自己有这么一个聪颖不群的孩子而欣慰。

  天其兄已经仙逝三十二年了,我虽然不信民间的招魂术,但我又实在希望天其兄的魂灵能够归来,看看他那已经长大成材的笛儿,看看他那为儿子甘愿献出一生的妻子,也看看他那头发已经斑白,快要变成垂垂老翁的同门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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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潇湘渔父 于 2010-11-13 11: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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