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批斗会

　　田间批斗会
　　记忆回到七十年代。
　　那天我跟着大伙在田里干活，农村集体大囫囵劳动中间，带班的队干部要安排大伙休息一会，我们那称之为“歇伙”。一大早就被队干部催到田里，半天要干五六个小时的活，不歇伙谁受得了。歇伙是大伙最高兴的事，男人们坐在田埂上吹牛扯蛋，划拳捣杠子，年轻媳妇可就忙坏了，要趁歇伙这点工夫回家喂孩子奶，急忽忽地走，急忽忽地回。没有喂奶任务的妇女们聚在一起，趁歇伙的功夫纳鞋底，做鞋帮，补衣服，边做事边说笑，一刻也不闲。
　　那天队长在我们还没有歇伙的时候来到田里，和带班的民兵排长嘀咕了一会，之后，民兵队长招乎我，让我回家把武装部才发给我们基干民兵的步枪（那时候基干民兵都有枪的）拿来，要快。我丢下锄子，飞一般回家拿来步枪，之后，民兵排长和我一起到另一个庄上。走在路上民兵排长告诉我，今天歇伙队长要开批斗会，批斗地主叶大，我好奇地问：这不影响干活吗？再说好好地批斗人家干啥呀？民兵排长告诉我：队长说他装病，不好好劳动改造。
　　到叶大家时，他家的门虚掩着，推开门屋里没有人，大声地问：“人呢？”
　　叶大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应道。
　　民兵排长走到床前，叶大艰难地爬起来，问：“什么事？”见我站在排长身后拿着枪，什么都明白了。
　　“我生病呀。”
　　排长见他这样，也略有同情地说：“这个会你一定要参加。”
　　地主叹口气。
　　叶大知道，又是批斗会。这样的会他参加的多了。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只要生产队里出什么事，有什么事都要拿他们这号人当靶子。
　　隔壁的邻居看到我们，忙跑过来，对着民兵排长说：“你表舅生病都二天没吃饭了。”邻居很同情他。六十多岁的人了，不能再扎腾了。“没事就拉去斗，有什么意思呀。”
　　邻居是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看不惯，他要为叶大说话。都是人呀。为什么在那个年代这样的人被这样对待。
　　“我也没有办法呀。”民兵排长无可奈何地说。“你肯定要去的。”民兵排长也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
　　叶大跟着我们来到田间，队长召乎大家歇伙，并大声喊道：“一个也不准走，都参加批斗会。”
　　胆大的妇女说：“我的奶胀了，要回家喂小孩。”
　　队长一脸严肃：“谁也不准走。奶胀也不行！”
　　几位想回家的妇女不情愿地坐下来，奶水胀的媳妇，背过身从衣服外面揉搓着胀的鼓鼓的奶子，有一个实在胀的受不了，掏出胀有鼓鼓的奶子把奶水挤出来。奶胀是很不好受的。
　　队长在诉说着地主的罪状，并要他老实点。叶大二天没吃饭，低着头，腿打抖，身上发颤，面向大伙站着。有点坚持不住的样子。
　　我端着枪威武地站在一边，一脸的严肃。看着大伙心不在蔫地参加批斗会。
　　队长问叶大：“是不是在装病？”
　　叶大有气无力地回答：“是。”
　　“声音大点！”队长严厉地问。
　　“是。”叶大答。
　　最后队长说：“谁装病不参加劳动，就是破坏生产，我们就要和他斗争。”并带头喊起了口号。
　　大伙对这样的会议见的多了，习以为常，他们有的坐着，有的躺着，有的背靠树咪着眼打盹。妇女们一刻也没有停住手中的活，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至于队长讲了什么，她们并不关心。他们知道地主的确是生病，把他拉来批斗，不过是杀鸡镇猴罢了。谁叫他是地主呢，活该倒霉。贫下中农他队长可不敢随便的说斗就斗哟。
　　大伙被集体的活拖的疲沓了，整天天不亮就听到队长吹哨子催下地干活。听到哨声，都忙不迭地往地里赶，迟到了要扣工分的，一个沟这边，一个沟那边，沟这边的不扣工分，沟那边的就能被扣工分。只好在干活中间消极待工，磨蹭时间。一会儿去撒尿，一会儿去阿屎，队长也没办法，管天管地管不着尿尿放屁呀。他只好用地主做靶子，给大伙点颜色看看，让大家干活不能吊儿郎当。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空中，虽然立过秋了，但太阳的余威还在，天还是很热的。
　　叶大站在那里有点打晃，我以为叶大要跌到，生病的人，又弯腰，又低头，并且腰还要弯成九十度，好好的人也受不了呀。我直直地站在那儿都有点不好受，何况生病的人呢。我盼着批斗会快点结束。
　　队长要大伙发言，会场刹时掉根针在地下都能听见，出奇地静，大伙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没有谁要发言，也没有谁想发言。
　　民兵排长是队长手下的兵，他要为队长架势，也不管是不是他表舅了，站起来发言，意思和队长说的差不多，说叶大装病，装病就是破坏生产。我们要对你这种行为狠狠地批斗。
　　一场田间批斗会就在短短的半个小时之间结束了。叶大走路踉跄，没走几步就栽倒在地上，我要送他送回家，队长说让他自己回去。
　　可是，尽管这样，队长喊破嗓子，跑破了鞋子，大伙还是肚子吃不饱，年年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