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认识一棵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并喜欢植物的。今年夏天去喀那斯，第一次由衷喜欢上野花的烂漫，虽然怎么也记不清那些紫的、粉的、黄的、白的花都叫什么。其实，我对植物一直很忽视，有限的记忆里，只能记住能包出艳红指甲的蔻丹和那种随处可活的“死不了”之类。结婚时买了些盆花，但因为总是想不起浇水，慢慢全死了。

与花相比，我更喜欢树。记得刚上班，有一天在同事窗台上看到了一株小小的石榴树，粗裂的枝干，疏落的叶片，而且开了花，还挂了果！石榴果那倒放的红色小喇叭身形让我心里充满了一种无言的激悦。加之花盆里少量黄色的落叶，黑色的花土和那层薄而新翠的青苔，突然钻出的蚯蚓……这顶多只能叫盆景的植物，第一次让我对树多了注目。

有一天下班去母亲家，看到院前一棵树被围了起来，我好奇地走上去看，树上挂了一块牌，上面写着：卫茅科，树龄150--200年。这是政府一项保护古树活动，让一些单位认养古树，更好地保护它们。可那个单位会经常来看它吗？有人看护，它就不寂寞了吗？看着这棵并不粗壮的老树，想着它的沧桑与平凡，我驻足许久不肯离去，看了那么多历史变迁，它会骄傲吗？

与古树相比，这个城市有一种很普通的柳树，却有很特别的名字：左公柳。一查才知历史渊源深厚：当年左宗棠为平定阿古柏叛乱率领湘军，不远千里征战西北，于甘新大道上广植柳榆，称为道柳，当时，道柳连绵数千里绿如帷幄，蔚为奇观。而作为湘军大营的哈密，更是柳浪滚滚。虽然如今的左公柳多是后人所种，但哈密人仍然把它们称作左公柳，意在将左公植绿拓荒稳边的精神传载千古。一段历史、一种精神被一种植物记载，这种鲜活而深厚的历史感让我不能不对柳树，进而对身边的植物多了敬意。

这个小城市，生活其中已经十几年了，但从没有仔细看过它，更不知道它有着什么样的树木，而这些树木又是怎样悄悄融入我的生命。今天突然想起来，其实有许多个清晨，在啁啾的鸟鸣齐奏中醒来，走入院落，满目的青翠迅速击退梦魇的阴霾，我竟然没想过那是树的力量。我也不知道在这个干躁的城市，生活里那越来越温润的背景，又有多少是它们铺就的。

越来越多的树开始在我的生命中植入绿色的记忆，我该怎样记住并感谢它们？

前几天中午，经过市中心的一所学校，拆掉围墙的院内，几排树木醒然入目，仲秋刚过，树叶颜色很缤纷，热烈的红，明艳的黄，配上尚蓬勃的绿，在温和而不炽热的阳光下，映出绚丽透明的色彩，耀目的好看！我急切的想知道并叫出它们的名字，可根本无从记忆。环顾车上，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即使认识，可能也没人会准确告诉我这些树的名字。我怅然看着它们，象多年前，在大学校园里看到那个心仪的男孩，急切地想表白又无从说起。

虽然对树的知识少得可怜，但认识一棵树的愿望让我的想象变得茂盛而具体起来：槭树是有树胶、叶片呈心形的吗？枫树在没有变红之前，我能认出它来吗？桉树是不是会分泌一种特殊味道的树脂？如果世上没有相同的树叶，那么也绝对没有相同的两棵树了，它们个个那么特别，对应了每个人独特的个性，这多么美好而且和谐。在想象中，最美好的那种是这样的：你认识的那棵树，几年后，几十年后，甚至几百年后，你去看它，它一定会在原地等着你。

当我有了认识一棵树的念头后，每天看到树，特别是坐在公交车上，随车身前进，感觉时间具体的步履时，看到一棵棵树迅速从眼前闪过，我就会想：哪棵树是属于我的？初春那场扬沙，入秋第一次秋雨，或者半夜鸣叫的那只鸟，花季里那抹苦味，会带来它的讯息吗？

我于是热切地盼望，真有那么一棵树，在夏天花事葳蕤时，听我絮絮给它讲繁茂的心事，而它，轻轻摇动树冠，调动起每片树叶，用独特的纹理记下我的这些小秘密，然后葬入泥土，在我复归泥土时，再交还给我。

秋天来了，请你驻足细听你的那棵树语。


（2010-10-18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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