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可爱的地质郎

　　　　
　　见到曹楠的时候，他带着一脸憨厚与真诚的笑，可就是这位80后的地质郎，却已经参与过2002年红层找水，参加了汶川大地震抗震救灾，担任着2007年四川攘塘县大骨节病地下水资源堪察的项目负责，面对这个人称“拼命三郎”的小伙子，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敬意。可带给我感动的远不止这些。
　　我想，在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身上，一定会有许多让我感动的故事，比如说在环境恶劣的高原攘塘，比如说在生命受到威胁的灾区，比如说娇妻幼子的牵挂……可他却总是摇摇头，腼腆地笑着说，我没什么故事。你采访我的兄弟吧。
　　采访他和他的兄弟们之后，才发现他们是一群快乐的80后的地质郎。
　　攘塘县是整个大骨节病的重病区，那里长期生活的藏族同胞手指、脚膝关节异常肿大，看了让人触目惊心，而且严重影响着他们的身体发育及生活，原因至今不明。但经专家分析，至少有饮水、环境及粮食三个的方面。而成都水文工程地质中心的他们就是承担着攘塘病区的水资源勘察及示范打井工程。
　　一般人认为，水资源勘察也许很简单，采个样，分析下，再打个井，就完工了。可攘塘县是个平均海拔3800米的山区，普通人走上几步路就会气喘吁吁，更何况有十几个村，几千户人，每家每户要入户调查；每条水源为了取到最有价值的水样而走上几个小时，去寻找源头。
　　刚进山的没几天，和曹楠他们一起进山的健壮汉子因感冒引起急性肺水肿，直接被抬下了山。亲眼目睹年青汉子的变故，小伙子们的心里升腾起一丝恐慌。而感冒一直没好的曹楠却硬挻着，还要故作轻松的样子，因为，他要给他的兄弟们鼓气，要给他们信心和勇气。可他心中不害怕吗？不，每个人都会害怕。可就是这拿自己生命当赌注的事，他楞没有告诉我。而是他的兄弟鲜镇糠告诉我的。小鲜说，刚进山，自己的鼻子就流血了，可这算不了什么，比不上曹楠的重感冒。在高原，因干燥，流鼻血不可怕，怕的是感冒。
　　等到感冒咳嗽咳出血丝出来时，曹楠扛不住了，终于跑到山下输了一天液，医生说肺部有阴影，要他立即撤下山来。可他却一扭头带着两个氧气袋又上了山。问他不怕像那个被抬下山的汉子样吗？曹楠笑着说，不怕，我相信自己不会那么倒霉，自己的命不会那么短。
　　怕与不怕，其实就是一个字的区别，可在当时当地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幸运的是，他年轻的身体与坚强的精神，让病魔悄然退却了。
　　他唯一告诉我的故事就是那段没水没电没信号的经历。中国进入21世纪高科技时代，可在偏远的上攘塘乡的一些村子却仍然没有通电。查卡村就是其中一个。村民见来给他们打井了，非常热情，让出一间空空的石头屋给他们住，什么也没有，没有水更没有电。这下，晚上想加班也加不了，缺氧胸闷也睡不着觉，只好排成一排躺在屋外数星星；没有水，跑到井里去打水时，却发现里面还有几条游来游去的鱼；没有火，他们自己捡柴来烧开水，眼泪都被熏了下来；没有吃的，只能带着一箱箱方便面走。就是这样，他们几个小伙子硬是把乡里几百户人的调查弄完才换了地方。
　　在今天我们这样发达的城市，也许这种情况是无法见到的，尤其是他们这些80后的独生一代，都是父母的掌中宝，舍不得让他们吃点点苦，可他们的坚强与担当却不得不让我们感动。
　　说起山上的病人，曹楠坚毅的脸上却显出了一丝无奈。那因肿痛而不能走路的老人，那因关节肿大而畸形的孩子，看了就感觉难受。
　　这时的曹楠恨不能立即把井打好，让山里的人都能喝上干净的水，让水能减轻他们的病痛。
　　他们不分昼夜地进行着打井抽水实验，整整半个月守在机井旁，半分钟、1分种、2分钟、5分钟、10分钟……一次次的水位测量与取样，晚上穿着棉衣两个伙伴轮流躺着休息一下，就算是睡觉。
　　问他，觉得苦吗？
　　习惯了。我们是地质人，我们干的就是这个活。
　　多么清朗的话。可简单的话里分明能感觉到他的乐观与执著。
　　他们是一开始就这样成熟了吗？肯定不是，他们也都是从稚嫩一步步蜕变的。
　　李大猛告诉我，去年刚毕业分配来的他，参与编写设计书，整整加班一个多月，实在是受不了。跟了九寨沟的项目一个月后，更是叫苦不迭，动了走的念头。他说苦算不了什么，睡在茅草的房间里看星星，听北风的声音，爬座山要4个小时，20天没有澡洗他不怕，可为了寻找水源，他们爬过一座半脚宽的独木桥，桥下就是悬崖，雾气缭绕，他们边爬边抠着石壁上的岩石在蠕动，5米远的距离，足足爬了半个多小时。再往回看，大猛心惊胆战，后怕自己脚如果发软掉下去会是怎样结果。
　　加上毕业两地分飞后的失恋，小伙子心里受不了，委屈、想家、想逃，太正常了。谁不希望自己能过得轻松些。曹楠知道他的心思后，有意无意地找他谈心，说说自己当初的一些经历，也曾有过迷茫与犹豫，但一旦决定了，就坚持努力去实现。
　　大猛笑着对我说，咱队长人真好，没给我讲大话套话，而是告诉我，每个人做事，要把自己的一份责任尽到，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把自己的这个角色做好。你选择了什么样的角色，就要努力扮演好这个角色。比如说，在父母面前我们得当好一个好儿子，在成家后我们得当好一个好丈夫，在单位我们得成为一个好骨干。这些话句句说到我心坎上，加上大家都很关照我，让我渐渐有了信心。
　　我说你还有什么想法想和我聊聊，他说，如果我说了，你能按我的写吗？我说，你说吧。
　　他迟疑了一下说，你这大记者为我们呼吁呼吁一下，国家啊、单位啊要为年轻的大学生多考虑住房问题。要不然，我们拼死拼活也买不起房啊。
　　他说的是事实，按成都房产均价8000元/平方米，大猛要想买房，十年不吃不喝不一定能买得起。听了他这个要求，我笑了，我说我这写报告文学呢，不一定能写进去这些。可我知道这确确实实是这代年轻地质郎的心愿。
　　明天就要出野外到汶川去了，感觉怎么样？我故意岔开了话题。
　　出一次野外，就多一次实践，多一分收获，也多一份成就感。所以对汶川之行很有信心。水文地质给年轻人许多锻炼的机会，也很有发展。我会坚持的。话里透出了他的坚定。
　　率性的男孩，率性的表白，一定也会有真实的幸福等着你。这是姐姐对你真诚的祝福。
　　2009年6月2日，是个吉祥幸福的日子。可就要当新郎的鲜镇糠5月28日才匆匆从攘塘赶回，29日在成都处理工作，30日下午在新娘一路的催促下才回自己的家乡巴中。这场人生里最重要的婚礼，而他就仅仅是把自己带了回来。而新娘居然也作好了他赶不回来的打算。这个新郎当得小鲜愧疚不已。可那黑黑廋廋的模样，让嗔怪的新娘又爱又恨。
　　坐在我面前文文弱弱、戴着眼镜的鲜镇糠，明显多了一些沉稳。我突然动了心思，我说，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去汶川吧。
　　青山姐，你开玩笑吧，你去那干嘛？
　　我不能去吗？我去看看你们工作的环境，看看那些大骨节病人。
　　汶川，就是2008年让全世界痛心的地方。此刻就在我的面前，我想我没有理由不去看望她。
　　曹楠犹豫了一会，说，去可以，别住那了。
　　为什么？是不方便吗？
　　嗯……
　　好吧，我赶回来就是。也许真不方便吧，因为我是女人，我没有勉强。
　　一路上，曹楠带我去看了已成地震纪念馆的映秀中学，告诉我当时的生命通道，告诉我被掩埋在山底下以前的路，告诉我受难同胞草葬的地方……
　　看到那块飞来巨石，稳稳地端坐在一座房子里，让人联想起那一刻大地的愤怒与疯狂。
　　到了他们的一个打井示范点，一座破旧的帐篷旁，几个满身污渍的钻工在忙碌着，我偷偷参观了一下他们帐篷，简单的被褥，简单的锅碗，简单的调料，这就是他们一住几个月的家。而做打井抽水实验时，曹楠他们也会在这呆上半个多月。
　　到了汶川，他们的基地在路边的一座小民房里，简单的招待所，但他们说这已经是条件最好的一次了。
　　大猛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青山姐，你真的来了啊。
　　我笑了，那当然。
　　小鲜带着我去看这次病区重点调查区板子沟村，果然见到了一些大骨节病人，本以为不太严重的地区，可还是见到了重度二级的病人。他们一听我们是来打井解决大骨节病的，非常激动，拉着我们往屋里坐。质朴的少数民族同胞感觉我们就是他们的希望。
　　我们走了几公里，车也开不进去了，可那弯弯的山路，盘山而上，又窄又陡，山上还有几个村组，这便只能靠这些年轻的地质郎用坚实的脚步去丈量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曹楠也打来电话，说已经安排了晚饭，为我践行。
　　我心一酸，我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带不来什么也带不走什么。
　　远远地看见曹楠，他手里提着一盒耗牛肉，是去镇里的时候买的，说是他的心意。我接不是，不接也不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能为他做些什么，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愧对他的这片心意。
　　晚餐很丰盛，为了我。看着他们热情真诚的脸，我突然很想留下来陪他们看一晚的星星，听一晚山风的呢喃，讲一晚浪漫的故事。
　　我问，你为什么不让我住一晚？
　　我怕条件不好，你住不习惯。曹楠的话里明显带了悔意。
　　这就是我们80后质朴的地质郎，他们出野外最好的居住条件，却仍然害怕我这个挂名的作家住不习惯。
　　这一刻，我更后悔，我已经定下了明天一早的飞机，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小镇，这个城市，这群小伙了。真舍不得。
　　临上车，曹楠问，郭姐，真的定了票了吗？
　　短暂的相聚，却换来伤情的离别，我不想。我故做轻松地说，舍不得我走了吧。
　　曹楠一笑，腼腆地点点头说，是的，我后悔了。
　　可人生总会有此许遗憾啊。我笑着说，别后悔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相信，一定。
　　越野车发动了，绝尘而去，全然不顾我此时的感受，那群我身后挥舞着手臂、大叫再见的地质郎，他们牵挂期盼的目光，他们即将出发的步伐，他们坚强执著的精神，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里。
　　时隔大半年了，我一直没有忘记他们，即使他们只是千千万万普普通通地质人中的一小部分，但从他们的身上，我们可以依晰地看见地质人的精神如灯光在闪耀，地质者的骄傲如潮水在涌动，地质事业的希望如晨曦在升腾……（379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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