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乡音　　文／匣子

　　　
　　　　　　　　　　　　　　　　　　　　粉　墨　乡　音
　　铺就一张洁白的宣纸，提笔饱蘸赭石之色，轻染一点藤黄，竖起厚土之上一片明亮的村庄。用靛青、花青、靛蓝与藤黄调和出深浅不同的绿色，将这片明亮的暖色掩映在绿树丛中。渲染出村前村后如棋盘似折扇的一片片田地，在纵横的阡陌之上，勾画出几个扛着农具，牵着毛驴的村民。淡墨轻染远山之俊朗，署红点出夕阳的美好，墨线轻轻勾勒如丝如缕的炊烟，牵起幽幽情丝飘向空际。
　　眨眨眼，画面亮了，村庄活了......
　　后院里毛驴伸着脖子高声吟唱，嗯啊——嗯啊——，悠长的尾音里是对原野上青草的渴盼，对平日里追逐打闹的伙伴的怀念，还有对可以撒欢打滚的土地的向往。羊圈里，小羊羔绷直了四条细腿，像青蛙一样蹦蹦跳跳，满圏撒欢。羊妈妈们卧在地上不停地嚼动着嘴巴，在回味青草的滋味，冥想田野的清新和自由。狗趴在两只前腿上，转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不时直楞起尖尖的耳朵，倾听着远处的动静，随时准备张身而起，龇牙咧嘴地吓唬门前过往的人和牲畜。吃饱了的猪躺在自己的粪便上，洗了个泥水澡，正眯着眼睛晒太阳。公鸡像绅士一样，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看护着自己的成群妻妾——母鸡们正咕咕答——咕咕答地向公鸡炫耀着功绩。炊烟袅袅，阳光温暖，空气里混合着各种牲畜的腥骚味，以及青草的腥味和泥土的清新。
　　大清早，随着大公鸡喔喔——喔地引亢高歌，吱嘎一声，女主人推开门走了出来。狗立刻摇着尾巴站起来，前腿伸展，后腿蹬开，美美地伸个懒腰，摇摇头，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女主人。女人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拿头巾随手拍打一下身上，又麻利地顶上头巾，从墙角拿起一把大扫帚，一下一下地打扫着院子。刷刷的声音吵醒了酣睡的猪，它爬起来哼哼哼地高声叫唤着，用嘴巴不停地拱着圈门，朝女主人要吃的呢。女人不耐烦地拿起一根棒子，朝猪身上击打呼喝着：“这么大一家子，就把你饿死了。”猪许是被棒子打疼了，哼哼唧唧地朝后不甘心地退缩着。鸡也不甘寂寞，从架上跳下来，在鸡圈里扑打着翅膀，咕咕咕地叫着，不时低头啄一下残留在地上的碎麦粒。后院里的驴听到了动静，走过来把头伸出栅栏，嗯啊——嗯啊——地叫唤几声。高大健壮的骡子欺身过来了，驴子连忙离开栅栏，警觉地挪到了后面。骡子喷着响鼻，咀嚼着一嘴的麦草，用前蹄踢打着栅栏，伸长脖子，眨着长睫毛的大眼睛，看着女主人。
　　女人扫完院子，走进厨房。不一会，袅袅炊烟从烟囱升起，她又脚步匆匆地拎着猪食桶，或者端着喂鸡的盆子，装好食料，拿进厨房，用开水烫好食料，不一会儿，就提着热气腾腾的一桶猪食，走向早已在猪圈门前乱跳乱叫的猪。到了猪圈，却不急于倒食，而是拿起大棒子，把猪赶离了水泥做的猪食槽，然后高高提起桶子，把猪食倒进了槽里，嘴里喽——喽喽喽喽——地唤着猪。不等猪食倒完，猪已经急不可待地吞食起来，女主人满意地看着连头也不抬一下，一个劲儿地吞着食物的猪，想到一家人过年有肥美的猪肉可吃，笑一笑才离开。然后，端着搅拌好的鸡食，放进鸡圈里后，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地唤着鸡，有的母鸡飞快地跑向食盆，头一上一下地啄食着，有的母鸡慢悠悠地摇摆着胖乎乎的身子走了过来，大公鸡则挺胸昂头，趾高气扬地走向食盆。
　　一家人吃早饭时，猫儿在主人腿上蹭来蹭去，喵呜喵呜地仰着头，盯着主人的饭碗。男主人随即弄一团饭菜放进脚下的破碗里，猫儿就乖乖地蹲在碗旁细嚼慢咽起来。
　　早饭吃过之后，家家户户推开栅栏，打开大门，三三两两的毛驴和骡子欢快地涌出家门，在村口汇成了一条沸腾的河流，它们甩着尾巴，挨挨挤挤地首尾相接，仰着头，不时尥着蹄子，拥挤着流向山野，身后留下滚滚黄尘。
　　这时，一小股一小股的羊群涌出了村口，然后几股羊合成一大群，羊群后面跟着的是几个半大孩子，她们手提羊鞭，身上斜挎着水和干粮，不时甩着石子约束着羊儿。羊群低着头咩咩地叫着，一路碎步小跑，嗅着青草的气味，追随而去。
　　女主人即使回娘家，如果家里没有老人照看，是很少留宿的。她总说：“一大家子呢，猪没人喂会拱破圈门，钻进库房连吃带拱糟蹋粮食，鸡会溜出去在别人家草垛里下蛋，猫儿会偷吃剩饭，驴不添草会饿的直叫唤。放不下呢。”想想家里那个乱啊，她更是不敢怠慢，天黑之前必定要回家照看。
　　落日让村庄明亮温暖起来，原来照在村前的阳光挪到村后了。家家户户炊烟四起。忽然，村后那条土路上尘土飞扬，肚子滚圆的毛驴和骡子被赶回来了，它们争先恐后地跑向涝坝，低头狂饮海喝，然后被早已守候的主人赶回了圈里。眼看夕阳就要落尽，才看到孩子们赶着羊群，踏着尘烟而来。羊群此时却跑向涝坝，喝足水，尔后分别流向各家。
　　暮色像一团浓雾，渐渐把村庄淹没在黑暗里。天一黑，鸡们就把眼睛还给了黑暗，早早爬上架互相挤着取暖睡觉。一条狗汪汪汪地叫几声，引得全村的狗一起狂吠，似乎想把黑暗撕开一道口子。猪早已缩进窝里呼噜呼噜地睡着了，毛驴卧倒在圈里，把头窝在脖颈处打瞌睡，骡子依然站得笔直，不时摆一下头，喷着响鼻，弄得脖子下面的铃铛叮铃叮铃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悦耳。
　　夜色无声地漫过村庄，牵引着风儿打着旋儿刮过巷道，穿村而过，把村庄宁静的和声带进每一个生灵的梦乡。
　　如今的村庄，是一幅精雕细刻的油画。排排红砖青瓦砌就的新屋，面面白瓷镶嵌的墙壁，座座水泥抹平的小院，台台现代化机械安然停放在院落里，落地窗闪烁着阳光的色彩，敞亮干净的居所里洋溢着欢声笑语......
　　一幅画落成，竟不知如何收笔题款，也许是因了那悠长悠长的思念，也许是带给我更多欣喜和希望的炊烟，正寂然无声地萦绕心间……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0-11-2 17:0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