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我当妈
2020-09-24叙事散文芬芳五月菊
下辈子我当妈从超市出来，途径一所小学，正直放学时间，校门外挤满了人，一个个踮起脚尖，张着热切的眼睛，在人海中搜寻着自己的宝贝。接到孩子的，或拉着小手，或一把揽进怀里，心肝宝贝甜蜜地叫着，像是隔了多少日没见一般。有的家长还接过孩子的书包，生怕
| 下辈子我当妈 从超市出来，途径一所小学，正直放学时间，校门外挤满了人，一个个踮起脚尖，张着热切的眼睛，在人海中搜寻着自己的宝贝。接到孩子的，或拉着小手，或一把揽进怀里，心肝宝贝甜蜜地叫着，像是隔了多少日没见一般。有的家长还接过孩子的书包，生怕累着孩子，一双眼睛，像磁石一般，久久粘附在孩子身上，怎么也看不够，生怕飞了一样。天下做父母的都一样，我也如此，几天不见孩子，心里便空落落的，哪怕是听听她的声音，心里也会甜蜜蜜的。 我正沉思着，只听一阵刺耳的声音叫嚷着：“叫你少出去，几十岁的人了，凑什么热闹啊，整天瞎折腾，嫌我们事不够多！”我抬头一看，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背着一个老太太，身后跟着另一个女人，两人都是怒气冲冲的样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着，原来是老太太摔伤腿了。老太太趴在女人背上，一声不吭，一副做错事的样子，眼里满是自责。看样子这两个女人是老太太的女儿，我心里很觉得她们在众人面前如此斥责母亲太不像话，但突然觉得我何尝不是这样。 母亲年纪大了，长年累月有个七病八灾的，我便烦不胜烦，尤其是这段时间，母亲跟我住在一起，时值秋季，母亲常患感冒，我便也常常斥责母亲，说她不会照顾自己，说她无事一大早要出去吹风，说她天冷了自己不会多穿点衣服。工作的压力，生活的不如意，我心中的闷气越积越多，再看到躺在床上弱不禁风的母亲，我便一股脑儿把气撒在母亲身上，似乎她是有意生病给我添乱。 母亲越来越爱唠叨，我每次出门，她总要问我手机带了没有，钥匙带了没有，嘱咐我带伞，嘱咐我多穿衣服，我常不耐烦地大声说：“我几十岁了，这些事不需要你再操心！”我去上班，大概是母亲一个人在家太孤单，积攒了很多话，等我回来和我说，可是我回来总是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宁愿对着虚拟的朋友聊个热火朝天，也不愿意坐下来和母亲倾心交谈几分钟。 母亲年轻时是个要强的人，说一不二，脾气暴躁，父亲是个不操心的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说了算。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从没有温柔过，我们兄弟姊妹众多，母亲生我的时候40岁了，上面已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不到三岁，母亲又生了弟弟，弟弟两岁半时，又生了最小的妹妹，总有一个更小的孩子需要母亲的怀抱，所以我从不记得被母亲抱过，倒是记得姐姐照顾我的种种细节。我记忆中的母亲总在菜地里弄菜，要么在给菜浇水，要么给菜除草，要么蹲在水边，把一棵一棵清洗干净的菜放在篮子里，背到街上去卖，换回的钱，买家里的油盐酱醋和供我们的学费。 母亲没上过学，她这一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上学。外公外婆让舅舅上了学，母亲在家带姨，等姨十岁时，也送姨去上了学，母亲干劳动踏实，听话，所以留在家里干活照顾二老。后来舅舅出去工作了，姨远嫁了，母亲嫁到我们家，离外公家只有二十里地，是母亲给二老养老送终的。她对于自己不识字耿耿于怀，所以下定决心要让我们兄弟姊妹读书。 想来母亲真是有见识的人，我大哥是五十年代初出生的，我们村和哥哥姐姐们同龄的人大多没上过学，其实那些家庭都比我们家条件好。我父亲是遗腹子，奶奶被族里人逼迫改嫁，父亲是年迈的祖母养大的，所以穷得除了一间上百年的老房子，再无其他长物。母亲嫁来后，隔三两年添一个孩子，家里就更穷了。可是母亲常说，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人活着钱就会来。苦难没有把母亲吓到，她坚持让每个孩子都能读书，她说，自己就做了睁眼瞎，不能再让孩子做睁眼瞎。1978年我上一年级时，家里揭不开锅了，一大群孩子等着吃饭，父亲去给队长借粮食，粮食没借到，还被队长羞辱了一顿，大概意思是说，都穷的要死了还养一帮没用的“秀才”，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辗转借了几家，才借到几十斤包谷，爱面子的父亲气得把读三年级的三哥叫回了家，为此事母亲和父亲吵了好多架，事隔很多年，母亲一讲起这件事来，还说：“你三哥就是叫你爹害的，那孩子实诚，误了他一辈子啊！”然后又骂队长，连连叹气，说三哥一辈子的命运改变了。 我们读书的钱，就靠母亲侍弄那一片菜地，菜地一年四季生机勃发，白菜、黄瓜、番茄、菠菜，大葱、薄荷、蒜苗、韭菜，一茬接一茬，地里没有空闲的时候。每天一大篮，背到街上去卖，卖完回来又一头扎进菜地里，常常要弄到月亮升起来。父亲叫我们去地里叫母亲，她总说：“你们先回，我一会就回来。”有时候她还没回来，我们就睡了。地里新鲜的好菜母亲从不让拿，要等她卖不完带回来的才给我们吃，我们心里都有点恨母亲，觉得她太小气，只想卖钱，总觉得她没有父亲慈爱，现在想来，那时候真是太不懂事。 我上高中时，一次姨来我家，看到母亲就一点淡菜汤泡饭吃，很是心疼，硬是辗转叫人带信到学校给我，让我别念书了，说女孩儿读什么书啊，认识几个字就行了，反正以后也是人家的人，让你母亲在家受那罪。我听了心里也很难过，放假回来就对母亲说我不读了，母亲很奇怪，问我念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不想读了，在她一再追问下，我说出了姨的话，她大怒，说：“你外公外婆白让她念书了，她还识文断字，不让自己的孩子念书倒也罢了，还来管我的孩子！”她坚决把我打发回学校，以后可能还数落过姨，她们姊妹俩一直不和，也许是因为脾气都犟。 小时候没见母亲对我们有任何亲昵的动作，总觉得母亲不爱我们，看见别的母女亲密地坐着聊天，或者母女亲热地拥抱，我就无比地羡慕，无比地伤感，感喟自己没有一个温柔的善解人意的母亲，这种对母亲的看法一直占据着我的心，使我和母亲之间很隔阂。 现在每次回去，和母亲同睡一床，母亲怕我冷，整夜帮我掖被子，把我的脚揽进她的怀里，给我取暖，我总是不客气地把脚伸开，从小没在母亲怀里撒过娇的孩子，承受不了这种过于亲近的爱。母亲老了，越老越慈祥了，磨掉了很多棱角，总想对孩子好一点，可是独立惯了的孩子们总是不领情。我习惯了脾气暴躁的母亲，面对越老越和气，越老越迁就我们的母亲，我常常感觉有一股无名火，也许是我害怕母亲就这样老去。 母亲的确老了，她八十岁了，虽然还算耳聪目明，但再也没有劳动能力了，她的生活完全靠子女，她因此很是内疚，总说连累了我们。在我的家，她觉得闲着要我服侍不好，总是力所能及地帮我择菜、洗碗，我不想让她干，她偏要干，我便常常责备她，嫌她做得不好，碗洗得不干净，她听了总是一副自责的样子，默默地走开。看她这样，我又自责，一转身眼泪就流下来，心想，下次再也不说母亲了，可是，下一次，我忍不住又说了。 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小时候觉得高大的母亲，现在看起来，矮小瘦弱。不争气的孩子们，还让她过得不安心，她日日夜夜操着心，她担心姐姐的身体，她担心哥哥的贷款，她担心小弟的房子，她担心我的孩子，她担心妹妹的婚姻，她整宿整宿睡不着。一个母亲，不管她有多少个孩子，每个孩子都是她的全部，都是她的唯一，不可取代，不可替换。母亲一共生了九个孩子，死了两个，母亲的心，在那两个孩子死去后，就碎成了两份。一份随死者埋进了土里，一份留给我们。留给我们的又分成七份，每一份都时时刻刻牵动着她的心，要叫她不要操心，除非这颗心停止跳动。 看着风烛残年弱不禁风常常忧心忡忡的母亲，我很难过，我很想腻在母亲的怀里，甜蜜蜜地说一声“妈妈，我爱你！”让她感到她对我的重要和我对她的爱恋，可是天生的矜持不允许我这么做，我像我的父母一样，不善于表达感情。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报答我的母亲？要怎样才能让我的母亲真正地幸福，我想了又想，唯有一个心愿—— 下辈子我来做妈，让母亲做女儿，我一定每天接送她上下学，每天给她一个甜蜜的吻，每晚给她讲一个睡前故事，给她买很多很多玩具，给她上最好的学校，给她买一切她想得到的东西，给她最宽松的成长环境，让她健康快乐地成长，唯有这样，我才觉得，我真正地报答了母亲。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芬芳五月菊 于 2010-9-29 20:20 编辑 ] 很赞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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