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熊消失
2020-09-15抒情散文川媚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沾染了一种症状,吊嗓子吧却吐不出一口长气。我坐在桌子前面,实在是无路可走,无事可做,无处可去。我只看到两个字:虚无。不是虚空,是虚无。这两个心理状态有截然不同的需求,虚空是期待装货,而虚无是等待卸货。请允许我暂且悄悄地吊吊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沾染了一种症状,吊嗓子吧却吐不出一口长气。我坐在桌子前面,实在是无路可走,无事可做,无处可去。我只看到两个字:虚无。不是虚空,是虚无。这两个心理状态有截然不同的需求,虚空是期待装货,而虚无是等待卸货。
请允许我暂且悄悄地吊吊嗓子,不太用力,意思意思罢了。 我没有力气,连日来的昼夜颠倒,奔波疲劳把我的能量消耗掉了。我是凭精神在支撑,凭习惯在支撑。
周四那天上午,子孙都按要求聚集在公路边,进行丧仪的最后一部分。死者的二儿子站在公路上放鞭炮,把推车里满满的几十挂鞭炮放了个罄尽。与此同时,大儿子在坟前平地上点燃了空气。一抱一抱的柏枝叠加起来。青枝绿叶的柏枝,枕着可燃性极强的干柴,就把枝上的油脂也变成了极具燃烧性的东西,把黑色浓烟和玫瑰色的火焰送上高高的天空,三根电线就在更上面。听见大家口里都在说电线电线,我猛一抬头才看到与坟头高耸的大墓同向延伸的高压电线。黑色和灰色夹杂的魔鬼一样生长的浓烟,包裹着冲上半空的火苗,对电线形成一种炙烤。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这些被称作孝子贤孙的人们在浓浓的烟雾里冲突一阵子,抱来几十个花圈焚烧既尽,就立在坟前看着这一片人造的大火。投放的燃烧物没有了,火势立刻小了下去。这样的大火,见过了便无法忘记,火舌像狂风中摇摆着的巨大的树影一样,震慑人心。
我想到了我的灰熊,我以为它应该在这火里,挣扎。
灰熊是一个神秘的礼物,来自于我灰色的灵感。
那天早上起来打开电脑想记下夜里的梦,灰熊就是那时候来到了我的电脑上,并且用电脑固有的智能输入法,神秘地控制了我的情绪,使我改变了写作的情绪和方向。当时我本来想在电脑上打下灰色这个词的,没想到手指不灵活按错了键,跳出了灰熊这个词。然后灰熊就以一个活物的形象,超越了我的思想,超越了我的生活,成为我头脑里的一个象征体。
自灰熊在我的文章里现身之后,我就被电脑里跑出来的这个灰熊锁定了。我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个灰熊,它是什么,它在哪里。
如果灰熊是个活物,那是不是可能是一个对我有特别意义的人呢?脑子里真正长出一只熊,那是不可能的。这个熊是一个人,一个富于野性特征的、自由精神的、破坏一切常规的人,是一个可以寄托我的情感理想的角色。如果这个灰熊一旦产生,连它的灰色皮毛也令我赞叹的时候,连使用通俗的黑熊的称呼都觉得不过瘾的时候,那么它的灰色之灰,就是令人眷恋的、着迷的。
可是灰熊,它到底脱不了灰字所带有的丧气的底子。我感觉得到它的运动状态和运动轨迹。它在森林里,它随时都会奋力奔跑,所过之处,百兽震恐,百花尽落。我越来越肯定自己对它的感觉了:灰熊,它就是令我感到恐惧和无力的东西,就像它的灰色本身所携带的意味,我甚至闻到了灰烬的气息。
我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我的预感又一次起了作用。我心里看到的灰熊,就隐藏在巨大的黑暗中,它赶着来把死亡的黑色大氅送到人间。
迎头就是那真正的黑暗:就是那堆为亡灵而燃起的熊熊大火,让我看到了巨大的黑暗。闭眼也是那巨大的虚空:就是之后一次去而复返的回乡,让我看到了那噬人的虚空——那几扇金黄色的木门里,再也不会收纳亡人的身影。
活着的人多么害怕寂寞和虚空。可是亡人怎么会害怕那些她早已见惯了的野兽呢?永别的仪式都是活人一厢情愿的倾情演绎。纸糊的、写着奠字的五禽六畜和一应家具,都是给活人的安慰。亡人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看不到倾洒的眼泪,爆发的炮仗,厚厚的纸钱,浓烈的烟火。但是这堆大火改变了我的眼光,并且拯救了一切:超度了亡灵,安慰了生者。
看着坟前的熊熊大火,我感觉需要将我的灰熊埋葬。如果我的内心有灰色的情绪,我一定不能让它形成笼罩我的烟雾,让我无法呼吸;我更不能任由它在我的心里自由奔跑,长成一个我无法掌控的猛兽。我的眼前曾经有一堆熊熊燃烧的大火,我的内心此刻也燃起了这样的一堆大火,超度我灵魂里的那只灰熊。
(202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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