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意蒙山

文/堂珂

　　佛说，五百年前的一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而今我三次造访蒙山，又是多少次回眸的结果呢？站在展翅欲飞的观佛亭里向南翘望，卧化成佛的羡门子浅笑不语。
　　带着一丝疲倦，带着几缕祈盼，我在心底轻轻喊一声：蒙山，我来了！
　　在这水流淙淙的溪谷，我只能是一朵欢呼的浪花；在这幽深静谧的密林，我只能是一只雀跃的小鸟；在那高插青天的峰顶，我只能是一只振翅的白鹤；在这博大而柔软的怀抱里，我只能成为母亲最为乖巧的孩子。这样的句子多像一个少年肤浅的表白，可是表达我此刻的感受，却是恰如其分。
　　依然是青葱的面颊，依然是淡定的笑容，依然是霏霏的细雨，仿佛前世的约定，抑或是冥冥中上苍的安排，三登蒙山都有细雨相伴，是凑巧，还是暗藏某种玄机？
　　细雨之中的蒙山神态安详，一如历经沧桑的母亲，大彻大悟。如同一只只小鸟，带着断翅的痛疼，带着失血的苍白，带着满腔的郁闷，萎缩的热情，人们纷纷扑进你的怀抱。离去时，一个个精神饱满，气定神闲。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男男女女，在经过短暂的哺育和洗礼后，又奔向四面八方，仿佛是一群受过洗礼的教徒。一双双脚步匆匆而来，就是为了涤去胸中的污浊和纠缠，求得心灵的宁静吧。本来是一棵棵清澈的庄稼，却被酒红灯绿熏染得污浊不堪，该怎么复原我们的纯真？我想起了前几年，父亲为了治疗高血脂和动脉硬化而进行的那次换血。是的，换血，原始、自然、洁净的蒙山山水，此刻履行的就是这个职责吧。一个个毛孔纷纷张开粉嘟嘟的小嘴，我看见体内积存的污垢，夹杂着那些名、利、欲，汩汩流淌。酣畅淋漓，浑身通泰。我发黑的身体一点点清澈起来，我臃肿的身体渐渐轻松起来。我看见自己慢慢缩小，缩小成一个婴孩的状态。
　　看着汗珠子一个接一个跳跃而出，文友建霞摸着满脸的汗水直呼“过瘾”，说这是排毒，是美容。是的，排除体内的毒素，净化精神的容颜。蒙山是一副纯天然的美容良药。我们此刻进行的，是灵魂的救赎。
细雨笼罩之下的蒙山静如处子。静是一种修养，一种气质，是内心历练的外在呈现。“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惟静才能剥除冗杂的表象，透视事物的内核，从而去莠择优，不管是文人还是画家，只有在静的状态下才能悟出事物的真谛。“心闲气静时一挥”，白石老人寥寥几笔就能点化出物象的神韵，和他对静的修炼关系密切。身处蒙山，有浮生半日之乐，得淡泊宁静之怀，胸中浊气一扫而光，悠哉乐哉。
　　有时，静也是一种折磨一种考验。层崖陋洞之中的王禅闭目凝神，风声雷声雨声鸟声，还有野兽的叫声，都化作一缕清风自他瘦削的胸中穿过。他耐得住寂寞。他的心一片澄净。他最终羽化成仙。
　　归隐山林在酒红灯绿的现代生活体系下已不大可能，人性的纯化和思想的提升却是必不可少的。浊气的涤荡不外乎两种途径，一是通过大自然的润洗来复原本心的清澈；二是“闹中取静”，时常用坚强的毅力祛除杂欲的侵蚀，这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内省”。第一条简便易行，不用做心灵的挣扎，没有痛苦，且无声无息，被越来越多的现代人所接受。第二条非毅力坚强者不能实现。在利欲当道的今天，想做到“出污泥而不染”，谈何容易！想起俗世中的李叔同，这个往日的富家子弟，艺界名人，看透满眼浮云，放下咫尺繁华，不睦权贵，不羡名望，纯以艺事（写字）和佛事为生，其恒心好生了得！对于那些受名缰利锁所困扰的人来说，能静下心来在蒙山呆个三五日，想必一定获益匪浅。
　　坐在缆车上，俯视脚下的层峦叠峰，仿佛在绿色的海洋里滑翔。那些利剑一样锋利炭火一样灼热的阳光，在触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枝叶时，突然变得柔情万种，枝叶间氤氲的雾气流动成一片洁白的海，轻柔的海，从“岱宗之亚”的龟蒙顶到“岂是银河落，飞来万丈余”的水帘瀑，从“上有烟云几万重”的云蒙双峰到碧水潺潺的流碧潭，蔓延成一片绿色的海，清爽的海。这海起伏却不汹涌，淡定，宽容，始终一副来者不拒的浅浅笑容。以柔克刚，以爱解恨，蒙山，你接纳万物的胸怀就是这样练就的吧。
　　身在山谷中，与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五颜六色的花、形态各异的树，对视。恍若看到时光的流转。美国作家梦赛在《花朵的秘密生命》中说，对一朵花的真相所知越多，花就越显灵动。真相？这个世界上隐藏着多少未知的真相？而我们又能知道多少呢？比如眼前，这些泥土和石头最初是从哪里来的？这些草木是如何落户在这里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战火纷飞，风云变幻，这些草木又是如何避过雷电的袭击保持着青葱的相貌？还有那些溪水，是观世音柳枝上的甘露所化，还是大地胸腔里流出的一腔真情？在一路颠簸中它又经历了多少身体的磕碰和灵魂蜕变的阵痛？泥土、石块、草木、溪水、禽鸟、阳光、白云------它们各自独立却又唇齿相依。我们这些衣着光鲜的所谓文明人，能和它们一样和谐相处吗？
　　与一朵花一株草一棵树一块石头的对视，一定会唤醒你内心深处沉睡或者麻木的某些东西吧。那些被唤醒的东西氤氲着，浸润着，慢慢复原着孩童时的那个你。
　　在蒙山腹地上行走，我的心从未有过的空灵与沉静，我的脚步从未有过的轻盈与踏实。 [ 本帖最后由 堂珂 于 2010-9-16 10:3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