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哥
我有两个表哥,是一对亲兄弟,虽同为一父所生,一娘所养,但从外貌和性格上却大不相同,两兄弟相差四岁,成年后老大高大威猛,性格外向,老二个头不高,性格偏内向,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两人对我都很好。我在童年至青少年的暑假时间大部分都是和两个表哥在一起度过,每到放暑假的时候,父亲给我简单收拾一下,剪个头,带几件换洗衣服,骑着那辆大架“永久牌”自行车,载着我,骑行近二十里土路,来到表哥家。在路上,父亲把车骑得很快,一向严厉的他和我谈话也露出少有的笑容,路边的杨树在我眼里是快速向后退去,仲夏燥热的空气中,还有水田里刚插下去稻秧的清新气味,阳光从头顶树叶间投下来,落在我们父子身上,衣服上便笼罩着一层金色。我其实知道,父亲不是因为把我送到表哥家而高兴,应该是又见到自己的大姐了,父亲他们兄弟姐妹五人,大姑和父亲感情最好,还有大姑父和父亲也很谈得来,一个是乡医院医生,一个是乡中学老师,那时在乡村里这两个职业也是正宗的知识分子,大姑父健谈,风趣,两人见面有谈不完的话题,喝酒更是每每半醉而归。看见大姑家村口的那座小水闸,我蹬了下有点麻木的双腿,用手指过去,到了到了,随即自行车的铃声也“铛、铛、铛......”在乡间小道上撒播一地。
农村的暑假生活,是最丰富多彩的,那时没有什么学业的烦恼,暑假作业早就在发下来后很快就写好,早晨醒来就想着一天怎么玩,是钓鱼、摸虾?还是游泳、抓鸟?或是去粘知了?然后就出去疯玩,一直到晚上乘凉睡觉都是很开心。我在大姑家,每个人对我这个小亲戚都很好,两个表哥对我更是有求必应,到哪里都带着我,那时候暑假,在表哥家的村庄里,经常看见我们弟兄三人,后面再跟着几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拖着鼻涕,偶尔还有几只小黄狗跟着队伍后面,欢快地摇着尾巴,一行人马,肩上扛的是各式家伙,以鱼竿最多,从北边的大河玩到南边的菜市场,又从东边的池塘耍到西边的晒麦场,乐此不疲,直到太阳落山,炊烟四起,四处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从村子里不同角落飞出来,我们才回家吃饭洗澡乘凉。我和老二相差一岁,属相都是牛,不过他出生在年头,我是岁末,经常让我也喊他为二哥,我说只认大哥,你和我一样大,都属牛,不喊你二哥,你叫鲁祥,就称呼你为一声“二祥”吧。老二也不生气,嘻嘻哈哈地把我带到门口稻田的灌溉小渠边,水不深,也就成年人一条腿的深度,渠道不宽,还是成年人一步也就跨了过去,我们脱了身上的汗衫和短裤,就扑腾一下跳了下去,欢快地在里面游了起来,远处正在向这边游过来的两只鸭子,见我们下了水,赶紧又游了回去,父亲和姑父在旁边看到,哈哈大笑起来。
有一次放暑假,因为有事父亲没有按时把我送到姑姑家,在炎热的中午,我们正在吃饭,大表哥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来到我家,人在车上,脚支在地上,大声喊我名字,我们出门,母亲让他进门吃饭,他说接我回去吃饭,我进屋赶紧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出来爬上自行车后座,车就飞速骑走了,后面传来父母的注意安全的叮嘱声......记忆中,多少次暑假里,我在大姑家,和两个表哥游泳,钓鱼,也曾两辆自行车牵手并排骑行,被后面的大姑娘骂我们是“流氓”,也曾在池塘里游泳,忘记带短裤,我和老二光着腚从隔壁邻居家走过,他家几个学裁缝的姑娘家笑骂我们。时光在快乐中流淌,转眼我升到高中,进了县城中学读高中,学业一下就繁忙起来,假期里也是在家学习,很少再去表哥家,只是在春节里见过几次,后来他们兄弟两人先后去了上海打工,有一次放假回家,听母亲和我说大表哥高中时候谈了恋爱,高中还没毕业带了一个媳妇一个儿子回来,把大姑喜得不得了,逢人就笑骂自己这大儿子:去读个高中,一人去,三人回!我想这也符合大表哥的性格,家庭气氛也培养了他敢作敢为的做事作风,二表哥后来是在家相亲,按照农村风俗结婚生子。
等我大学毕业后,按部就班工作,结婚,生子,有了手机,才和两位表哥联系多起来,只知道他们都一直在上海打工,大表哥表现突出,做了部门领导,老二在他手下做事,两个表嫂在老家带孩子,先后都为他们生了一对儿女。2003年我去广州进修,转道上海坐火车,在那里和他们兄弟俩相聚了两天,每次酒后都回忆起以前在农村的往事,感慨不已,大表哥总说按照农村风俗,我是内表大十岁,虽然他比我年纪大几岁,但我是舅舅家的,因此我算比他“年长”,对我在关怀的基础上又多了一丝尊敬,我开始不太适应,后来也就习惯了,他带我去游泳馆游泳,去外滩吃海鲜,去展览馆看演出,老二负责开车,从交谈中我知道他们兄弟俩来上海打工,吃了不少苦头,老大做苦力,成立搬家公司,为了公司利益还和其他人打过群架,老二开始收废品,后来大表哥做了部门领导,逐渐又拓展了自己的事业,老二就来到他手下做事,两兄弟在上海滩也逐渐顺风顺水起来,业务涉及到邮政快递和机场内勤,吸引了不少老家的人去他们单位打工,每次也都照顾很好。我后来只要去上海开会,都会和他们相聚一次,有一次在杭州开会,我也溜过去。这么多年过去,大表哥的头发也逐渐花白起来,但笑声还是那么的爽朗。老二变化不大,只是眼角有一些鱼尾纹,他经常和我说,等以后老了,不在上海,回老家休息,钓鱼是最大爱好,年少是这样,年老还是这样。
又过了几年,大表哥在上海买了房,把一家人都接过去,那时他的儿女大学毕业,都在上海工作,儿子也结婚生子,老二家子女还没成家。再见面时,我说大哥你也成爷爷辈了,他咧着嘴哈哈大笑,是啊,时间真快,满头白发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此刻我感觉他身上少了一些锐气,多了一份从容,老二也拍了拍我肩膀,说“波啊,你看我们都要到五十岁了,一晃就老了”,我说没老没老,只是年纪长了几岁。上个月,我和妻子去上海开会,两表哥在海鲜酒店里招待了我们,两个表嫂还有各自的子女、孙子孙女都来了,满满一屋人,有老有小,好不热闹,我们为小孙子小孙女包了红包,大表哥说你们这么客气干嘛,我说是给孩子们的,一点长辈的心意。第二天中午大表哥,二表哥还有表嫂又在豫园的绿波廊请我们夫妻吃了本帮菜,临走还买了几份点心,说带给舅爹舅奶吃,也就是我的父母。分手时大表哥再三叮嘱我邀请我父母来上海游玩,我说一定把话带到。
又到了一年的端午节,我打电话问表哥有没有回来过节,如果回来,我请他喝酒,他说单位事情多,没有回来,下次让我去上海找他。今年闰二月,端午节后没有几天就要放暑假了,此刻我坐在书房里,外面细雨蒙蒙,雨点打在雨棚上,发出滴滴的声响,空气中似乎还留有粽叶的清香,隔壁邻居家正在问上小学的儿子暑假想去哪里玩,是去青岛海滩,还是去北京长城,我听了,立刻就想起了我小时候的暑假生活,想起了表哥家的村庄,想到了已经去世多年的大姑,想到了他家村口的池塘,想到曾经和两个表哥的没有烦恼的玩乐,又想到了在上海的每次欢聚,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在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耳边响起了那首经典的歌曲: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添了新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