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连枷声声响
□ 岳朝蓉
熬过了火热的长夏,等来了凉爽和沉甸甸果实的秋。我迫不及待地走向田野,去抚摸红艳艳的枣、去看黄灿灿的梨……站在金色稻浪的海洋里,弯腰捧着谷穗,让我感觉到有了粮心不慌的踏实。
忽然,“啪啪”的声响吸引了我。寻声望去,见不远处的路上,一个穿红罩衣的老人,头戴草帽,挥舞着连枷,上下翻飞地在打黄豆。我十分好奇,先从后面拍了几张照片,再从侧面绕过去问她:“您还在用连枷?现在不都是在用收割机吗?”老人瞟了我一眼,双手举连枷打下去,豆粒飞溅出来,说:“只有沟渠边种的这一点也犯不着用机器啊!”
我把斜挎包边往身后拉,边对老人说:“您把连枷给我,好些年没用了,也不知打不打得好?“老人怀疑地看着我问:“你以前用过?”但还是将连枷递给了我。
“我也是农村长大的,怎么没用过。”我双手接过连枷,心里有些许地激动。举起连枷往下打时,枷柄僵硬地磕绊着竹竿。我深吸两口气吐出来,再举起,快速地打下去时,就能上下翻飞地用连枷打得豆梗嗞嗞响了。
站在空旷的原野上,我为还能成为舞枷者,心情格外的舒畅。望着蓝莹莹的天,飘飞的白云,听着小鸟啾啾地鸣唱,思绪将我带去了儿时的晒场。
秋收到,连枷响。人们将早起收割的黄豆,铺在保管室门前的晒场上晾晒时,晒场就成了金色的毯子。母亲和女社员们大多是傍晚或晚上用连枷,对被太阳晒焦了的作物进行反复击打。
她们七八个人一排,面对面站的两人成为一组。组与组之间相隔一段距离。每人手持一把连枷,你伏我扬,你上我下,你来我往,彼此交叉,枷片每次都重重地击打在豆梗上,这是技巧和力量的完美组合。
每一排人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动作,整齐划一。那阵势,可以和训练有素的军队阵容媲美。两排连枷上下翻飞,起时如鲲鹏展翅,落下似雄鹰捕食。夕阳下或月光中,灰尘弥漫,豆粒飞溅,
每一组有人领头。领头者一般是经验丰富的人,她们引领着连枷队伍,似翱翔蓝天的雁阵。一枷挨一枷,且打且走。数十架连枷同时有节奏地击打在铺有秸梗的晒场上,奏出动人心魄的声响,唱响了动人的丰收曲。连枷舞动再配以起落有致的体形,简直就是舞姿优美的连枷舞了。她们在劳动中还不忘说笑取乐,有时领头者开唱“月亮出来哟喂,打粮忙哟嗨!”众人忙和“打粮忙哟嗨。”“举连用力挺肚子,放枷屁股撅起来。”“撅呀撅起来呀”……
笑声、连枷声、鸟啼声飞荡在晒场上空,弥漫在村子里,月光照射下,留下了一幅生动优美的画卷,让年少的我们不由自主地奔涌而去。
“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到天明。”这是宋代诗人范成大描绘的、用连枷争分夺秒连夜抢收的场景。也说明了世世代代为了收种粮食的艰辛和不易。
年少的我们见婶婶们连枷舞得轻松自如,趁大人们小憩喝水,有年长者在翻另一面秸梗时,就争先恐后地跑去拿起连枷,使出吃奶的力气,举起连枷就往下打。结果它不听使唤地扭起了麻花,并带了我们个趔趄。我们只得懊恼地甩下连枷。
在大人们善意的笑声中,母亲走过来对我说,干任何事都要苦练多练,也就熟能生巧了。回家后,我就在月光下“噼啪……噼啪……”地举连枷练,哪怕手磨起了血泡,汗水湿透衣衫,灰尘沾满全身也没放弃。经过苦练,生硬的连枷声也变得悦耳而富有节奏感了。知道了晒场上优美的舞枷者,其实是用辛苦换来的,更知晓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含义。也让我记住了凡事要一以贯之,只有坚持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儿时的连枷声,是大人们的盼头,更是我们的希望,连枷声声响起时,就奏响了丰收的交响乐。这时的我们就特别兴奋,因为这就意味着有油可以做成油辣子,有豌豆凉粉、炒豆子、纯白面条可吃了!
连枷是手工脱粒农具,由竹柄及敲杆组成,舞动时上下挥动竹柄,使敲杆绕轴顺时针转动,敲打晒场上的粮作物,使籽粒脱落,多用于麦子、油菜、豌豆、黄豆等农作物从秸秆上分离下来的常用手工农具。
而今,耕种收割都实现了机械化,把人们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了出来。母亲和当年的大婶大妈们都已不在了,连枷和许多农具一样,也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我仍忘不掉儿时晒场里,连枷声声响热闹而生动的场面,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
那连枷声声,清脆悦耳;那歌声阵阵,宛转悠扬;与优美的月色融为一体,使人感觉如诗如画般的美妙。人们在欢乐中获得收获,在收获中获得快乐,这是一幅多么感人、多么令人陶醉的劳动场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