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不出去的红包
小张正在思索着图纸上的关键部分，对于女同事描眉画眼的动作视而不见，她们谈论的八卦韵事充耳不闻，男同事的烟雾缭绕自动过滤。“铃铃铃……”女同事小郭懒洋洋地抓起电话，声音拐了八道弯“喂～～～噢，对，是。”扣上电话依然嗲声嗲气地说：“张哥，科长叫你过去一下。”科里大家都不讨厌小郭，就是因为她的嗲声嗲气。
“科长，您找我？”推开门，小张直接了当，一点儿也不拐弯客套。“来，坐。”把小张让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科长又继续说到：“小张，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得到了可靠的小道消息，咱们单位要提拔一批副科，你这么多年挺辛苦的，我也看在眼里，可我也只能给你点消息，帮你到这里了。”科长呷了一口茶，继续说：“小张啊，踏实工作是你的优点，可同时又是你的缺点，要有所作为不能只埋头工作，平时没有和领导们走动走动？”科长启发着小张，小张很迷茫，小声说：“我一个搞技术的平时也没那么多时间呀。”“要工作也要生活啊，你这样，去领导那里走动走动，拉拉家常，汇报汇报思想，说说你的工作动态。”科长对小张的工作挑不出任何毛病，这么“老实”的人他也看着心酸，于是就点拨了小张几句。
小张为人处事踏实可靠，也乐于助人，就是有点“死脑筋”，领导们评论他“不活泛”，老婆常唠叨“不会来事”，违章施工人员评论他“一根筋”。小张已经在这个科室干了快二十年了，从小科员到技术员，从小张到大张，都快成老张了，我们姑且就叫他“小张”吧，一直都是诚诚恳恳，踏踏实实，单位光一把手就换过三四个了，科长也轮了两三个，小张始终是忠于职责，好象单位从来没有换过领导一样。
科长给小张放了两天假，让他去活动活动，可怎么活动，小张一点头绪也没有，这种事情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不免和老婆谈了起来，这么多年小张只顾里头技术，也没有交什么象样的朋友，虽然老婆常念叨说小张没本事，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等等，对于老婆的絮叨小张不接受也不反驳，跟个闷葫芦似的，时间一长老婆说的也没劲，就这样过吧，好在跟着小张踏实，没有花花肠子。现在可以说话的也只有老婆了。
老婆一听这事，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老婆比小张精明，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可当俩人把身边所有的关系筛了一遍后，蔫了，世面上的关系一点也没有，两口子又陷入的沉思，午饭过后，老婆又提了个建议，说：“下午你去银行取点钱，咱就去烧香拜佛，总可以吧。”“可送礼这事我没干过啊，也不会啊。”小张木讷地说。“凡事总有第一次吧，你就甘心平庸一辈子？反正我是不甘心和你这样一辈子，咱们也就这样了，孩子也象咱们一样？”老婆数落起来没完没了，象数落儿子一样，小张有点不耐烦了，说了句：“好了，好了，我去办。”说着就拉上了毛巾被，准备睡觉，老婆收拾碗筷去洗涮。老婆就这点最好，知道小张辛苦，一直让小张保证充足的睡眠。
第二天小张早早地来到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小心翼翼地把老婆让带的一巴掌分成两堆，一个俩，一个仨，用报纸包得严严实实，小张本想装入红包，老婆不让，说是那样太晃眼。
一上午，小张都在忐忑不安中度守，工地也没去，图纸更没心思看，一门心思在等，等机会，单独进入科长办公室的机会。马上中午下班了，该走的总算是走了，该来的也会在下午再来，小张抓住机会怀揣着“嘣嘣”跳的心和两摞敲门进去了，科长一楞，“小张，不是让你休息两天，去活动活动吗？怎么来了？”“科长，我也没有什么门路，听天由命吧，不过还要感谢你的提醒，这个……”小张憋红了脸说着，手摸摸索索地往外掏东西。科长大手一摆，“小张，你干什么？咱俩这关系用得着这个？你这是在侮辱我们的关系，你这样我就不帮你了。”本来就木讷的小张更是局促的手足不安。
“小张，哥让你活动活动是让你去分管领导和大领导那里，不是哥这里，这么多年你把工作看得井井有条，让我省了不少心，我打心里感激你，分管领导说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哥力挺你，用不着这样，你这关系啊，还得往上走。”科长见小张的窘样也不忍心，语气缓和了不少。小张一紧张就有点结巴，断断续续地说：“科长，我……我……”科长起身给小张倒了杯水，递给他又说：“其实啊，领导也不需要你送这送那，你想啊，人家会缺你那俩钱儿？你平时得多去领导那汇报汇报思想，说说工作状态，表表忠心，让领导时刻知道他能把控了你，知道你不仅工作能拿下，还对领导很忠心……”科长语重心长地开导着小张，谈话完毕两人一看表，下班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小张勿勿吃了嘴饭，已经又快到了上班时间，去分管领导那里小张的腿实在是有点沉重，迈不开步子，上次去还是小张刚大学毕业分配到单位的时候，分管领导拿着调配单仔细端祥了半天，抬起眉毛问：“你是县局老张的侄子？”对于这个叔叔小张一点也不想沾他的光，原由是他把赡养奶奶的事情全部扔给了爸爸，一心只想当官往上爬。感觉分管领导和叔叔混得很熟的样子，小张就特别的恶心，觉得他们是一路人。
再次登门分管领导的办公室，小张实在不愿意，古话说的好呀“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小张悄悄地溜回办公室，拿出另外那包“礼物”揣进怀里，万般无耐地敲响了分管领导办公室的门。敲门声响了六次后，“进”的声音传出来。分管领导对敲门声拿捏得很准，由于是单位的二把手，大领导找他的时候会直接推门进去，平级要有打扰一般会尊称一声职务，再推门而进，下属登门的时候就让他们多敲几下，这样的设计和安排显得领导很忙，只说一个“进”字，也给下属立下了官威。
从第一下敲门开始等到那个“进”字，小张的脸上已经烧得火辣辣的烫，硬着头皮推开小半扇门，小张挤了进去，局促地叫了声领导的职务，垂手立在门后，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小张啊，快快进来吧，坐坐。”分管领导指了指沙发并没有起身，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不管他背后如何整你，人前始终是笑眯眯的。小张不安地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屁股，机械地挺着腰板，额头上早已分泌出细细的汗液，“XX长，早该来拜访您，可我这每天埋在图纸里，实在没能抽出时间来，您不要介意……”小张背诵着昨晚老婆教他的台词。“别紧张，别紧张，慢慢说。”分管领导看出了小张因为紧张的不安，安慰着说：“我和你叔是老朋友了，按说你也应该叫我一声叔，这么多年也没怎么照顾你，这要让你叔知道了可要将我的军哟。”小张见分管领导这么亲和，就要伸手掏那东西，分管领导瞟了一眼小张，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说：“我知道这段时间外面的传言，你也不要听他们瞎说，这件事还没上会讨论呢，一切都不能作数，放心吧，叔该照顾你的时候一定鼎力而为，该帮你说话的时候一定尽力争取，其他的不要多说什么了，叔心里有数。”分管领导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小张一激动赶紧掏出来递过去，说：“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笑纳，我……”小张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只见分管领导脸一沉，低沉地喝道：“小张，你这是做什么，就凭我和你叔的关系用得着这样？快收回去，在会上只要有人提出来我肯定帮你说话，不过别人不主动说，我也不好主动提出来。”说罢，从烟盒里拽出一根华子，点燃靠进背椅里，悠闲地吞吐起来。小张看了一阵烟雾缭绕，没趣地起身告辞。
小张在无尽的苦恼中收拾好他的“宝贝”，按时“照脸”考勤下班回家了。老婆早已笑脸相迎地为他开门，争切地问着今天的情况，不用说，在一顿数落和埋怨中小张窝囊地吃完晚饭。简单洗漱后无限郁闷地躺倒在床上，伴着老婆喋喋不休的怨气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小张睡到九点起床，没有和老婆说话，昏昏沉沉地去了叔叔家里，开门的是婶婶，婶婶笑呵呵地让进了小张，又是端茶又是洗水果，婶婶是某领导的闺女，属于大家闺秀，礼数上绝不输于人。不一会儿，叔叔从书房出来，在沙发主座上坐定，小张赶紧坐直了腰，试探地问：“叔，我们单位的风声您听说了吗？”“听说什么，不要整天瞎捉摸，走邪门歪道，踏踏实实工作，表现好了领导自然不会忘记你的。”叔的口气很严厉，近似于批评，小张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叔领导式的讲话发挥完了，小张起身告辞，他一刻也不想待了，婶从厨房出来，客气了一句“留下来吃饭吧。”“不了，不了，婶，单位还有事呢。”小张自己都觉得这是谎话，婶送到门口，依然保持着大家闺秀式的微笑，“你别往心里去啊，你叔也难。”小张点点头，走了。
虽然没人上班，小张还真的去了单位，把他的“宝贝”收拾好，放进包里，“唉，算了，老百姓也挺好”小张自言自语罢骑上单车回家了。“宝贝”交给老婆的时候，“十六级飓风”终于暴发，小张早有心里准备，默默承受着一切，依然象个闷葫芦。旋即，“十六级飓风”卷起了老婆的衣物，直卷到行礼箱里，老婆回娘家了。门“砰”的一声关上后，小张的耳根终于得到清静，马上盘算着下星期如何到丈母娘家说点好话，哄哄老婆，日子还得接着过下去。
星期一照样来临，卸掉了心里包袱的小张反倒轻松了不少，拿着图纸就往工地跑，和建设部仔仔细细核对了一遍图纸，纠正了施工的错误，一直忙到快中午才又回到单位，脱掉安全帽，捋了捋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就听小郭嗲声嗲气的声音传来：“张哥，恭喜你啊，以后可不能忘了妹子啊。”小张被好说的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了看小郭漂亮的脸蛋，只见小郭涂得红红的嘴唇又说：“张哥，你就别瞒妹子了，公示栏里都贴出来了。”
中午吃饭小张去的特别迟，就为了看看餐厅门口的公开栏，“经会议研究决定，张XX，李XX，二同志拟提拔为副科级领导职务……”小张看不下去了，二十多年的委屈汇成一股泪水模糊了眼睛。“张哥……”一个声音传来，小张迅速眨眨眼，硬生生把泪水憋进眼眶，迎着来人走去……
星期六，小张拿着文件，拎了一袋水果来到丈母娘家，开门的是老婆，老婆一把抓过文件，也不怕把它揉乱，大致一览，捶了小张一拳，“死样！”
小张到现在也没有明白，这次提拔靠的是谁，是领导的赏识？科长的美言？群众的拥护？自己的努力？小张否定了一切，又思考着一切，这事比图纸还烧脑。管他呢，忠于职责，配合科长，团结同事，把工作干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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