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消息
卫建民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的“惊蛰”。每每看到这两个与农业社会紧密相连的汉字,如今生活在高楼大厦丛林里的我辈,也会有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温暖震撼。小时候,我就听姥姥说过:“过了惊蛰没硬土。”不识一个字的姥姥,心里记着每个节气,以日月星辰为时钟,把自己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用气候的变化说明土地在这个节气的特征。
在北方农村,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最壮观的画面,就是一大片返青的麦苗。说“返青”而不是“长出”,是对生命回归的描述,“返”就是麦苗在冬眠状态下苏醒,要在暖阳下迎接自己的又一度青春。
我在农村长大,现在还吃着农民生产的馍馍面条,每年春天关心的农事,就是小麦的返青。昨天,我在视频看到,洪洞县赵城镇前街村的农民在春浇,水务部门的工作人员下沉到麦田地头,正在向农民讲解今年的农业用水水价、干渠支渠的流量。我高兴地看到,为节约水资源,干渠支渠都有防渗设施,清冽的霍泉水正涌流入麦田。一位中年农民用我熟悉的乡音说:“麦刚施肥,现在又浇上水,连吃带喝,估计今年增产一百多斤没问题。”我听见“连吃带喝”的群众语言,心中喜悦,好像久旱的心田也浇灌清冽的泉水。农民把他承包的五亩麦田当成自己的孩子,把施肥浇水当成喂养正在返青成长的生命啊!土地上的生活,语言永远是生动活泼,形象鲜明的。“麦苗儿青来菜花黄,
毛主席来到咱们农庄,千家万户齐欢笑,好像那春雷响四方……”
从小,我们就在春天里听着这首歌,在返青后的绿色麦田里欢快地走过。我家住在汾河边,泉水、河水环绕,老一辈革命家谢觉哉六十年前参观我县的农村小水电站时,曾为眼前美景写下赞美诗:“洪洞风景如画,一望麦绿树青。大渠小渠分布,地下管道通行。”苏轼词“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的春景,我是亲眼见过的;当年只觉是寻常。这个季节,麦田经施肥春浇后,麦苗茂盛墨绿,麦田里冒出一种野菜,俗称“麦母菜”,毛茸茸的肥厚小叶,是上好的农家菜。《武家坡》里手拿小铲荆条筐的王宝钏,剜的就是这个菜。
一直喜欢一句经典的话:“一粒麦子要是不死,那就永远是一粒麦子;要是死了,它带来的是大丰收。”返青后的麦子经过施肥春浇,再分蘖,茁壮成长,长成籽粒饱满的麦穗,一粒种子变成了无数的养活人口的食粮。敦厚质朴、贡献巨大的袁隆平先生的墓碑上镌刻着平凡的真理:“人就像种子,要做一粒好种子。”在春天的麦田,清冽的泉水流入苏醒的麦苗,是农民一年的盼望。
我们这一代人,在土地上见过春种秋收,对土地的恩赐心怀感激:我手中拿的馍馍,我的一日三餐,是正在春浇的农民给予的。我永远记得,麦子播种时已在深秋,早晨天气已凉,农村种植小麦还是用牛拉耧,手摇耧。麦种像熟睡的婴儿,紧闭一条缝的微型眼睛,在木耧的方斗里拥挤,摇摇晃晃,一直摇落到肥沃的土地。已收割的玉米青秆,层层摞在地头,播种的木耧划过整齐的双线,阳光在播种的土地上闪耀。每与朋友谈起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的伟大成就,每每看见农业机械收割小麦的壮观场面,我总在感叹:我们小时候看见的农业生产方式,是和二千年前的汉代一样的啊!
成熟的麦子,现在有工艺公司加工制作成花束摆在花店出售。春节前去花店,看见五彩缤纷的花丛里有金黄的麦穗,我总要停步看看,但我不买,因为我的心里有麦田麦子,还有麦芒顶尖上挂着晨露、藏着阳光的麦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