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葬见闻录》
《丧葬见闻录》
（一）
第一次接触到死亡，是参加外婆的葬礼。
外婆去世时刚过五十岁生日，小舅那年十七岁。
谁也没料到身体健康的外婆会突然走，所以棺材也未预备，二表哥来报丧并把情况告诉我父亲，于是父亲请了几个会木匠手艺的同事，拉上现买的泡桐树立即去二舅家奔丧。
父亲忙于招待同事制做棺材，母亲抱着尚在襁褓的小弟跪坐在地上哀哀的哭，照顾大弟的担子落在我和我姐身上。大弟刚会走路，很好动也很好奇，对立在外婆遗体旁花花绿绿的纸扎金童玉女很感兴趣，一不留神他就把玉女拎走了，我和我姐只好追过去哄下来再由我姐放回去，我是不敢碰这些纸扎的金童玉女，害怕的原因大概是觉得那些纸人没有生命。
记忆中人去世时总是下雨，似乎老天爷也不忍看到人间的悲离而洒下同情的泪水。棺材打好时，因阴雨现刷油漆已来不及干，么爷提议就用黑墨水多刷几遍。小舅端着一大盒墨水刷，我看见小舅长长的睫毛上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急忙掏出手绢递给小舅，小舅伸出被墨水沾染的手推让着，抬起手肘抹抹泪水再刷……
第三天一大早出殡，大人们无暇顾及我们，于是姐姐背着大弟，我牵着姐姐的衣襟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跑，趁换抬棺的空挡，爸爸跑到队伍后面，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大声呵斥着我们，赶我们回去。
确实，泥泞中我们实在没有力气追上一路小跑的送葬队伍。姐姐背着大弟、我和梅表姐站在雨里，眼睁睁地看着黑棺材在一片白茫茫孝巾的上方飘动着，如一股烟般迅速融入到远方苍茫的雨雾中。
(二）
熟悉我的人看到上面一段会有疑问？你不就姐弟三人吗？怎么又有大弟、小弟？那时确实是姐弟四人，两个男孩两个女孩，很多人都羡慕，多“好”啊！
小弟走时不到百天。
母亲由于外婆去世悲伤过度而停奶，再加上被雨水一淋卧床不起，父亲每天下班回来又要烧饭又要照顾我母亲，还要敖稀米汤来喂小弟，小弟也因受了风寒发起高烧，如何咽的进米汤？眼看着小弟哭声越来越细，母亲挣扎着爬起来，抱着小弟到蒋大姑奶家，据说蒋大姑奶扎针很有奇效。
后来据我母亲讲，当时蒋大姑奶一针扎下去，小弟翻着白眼再也哭不出声，母亲见势不好，急忙把小弟抱回家（家乡风俗：人断气了，就不能再进家门，只能搁在门外了），当晚小弟就咽气了。
感觉到家里沉闷的气氛，我们姐弟仨都出奇地安静，呆呆地围坐在蒙头而卧的母亲床边。赶来帮忙的二舅用稻草把惨白细幼的小弟尸体裹住拎起后用征询的眼光看向父亲，面色阴郁的父亲头也不抬坐在椅子上仿佛睡着了似的，二舅叹口气拿起门后的铁锨向河沙滩走去。
我想：怎么不给小弟多穿件衣服呢？那稻草多扎人啊。
(三）
凑成两个“好”字的不止我一家，缺了两个“好”字的也不止我一家。
刘叔和我父亲在同一车间，刘叔家属付姨的娘家和我母亲的娘家是隔壁邻居，刘叔和付姨家也有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刘家姐弟四人依次比我家姐弟四人大二岁，我在家排行老二，和刘叔家的三儿子刘军同龄。
由于父母都在同一单位，外婆家又都在一起，我和刘军又在同一个班级，往往在上课时我们还安安静静地听老师讲课，可刚走出校门我们俩就开始追打嬉闹起来。
礼拜天的中午，我们继续着他跑我追的嬉闹。我追上去一把拽住他的后衣襟，衣服门襟的两颗纽扣也顺势滚落。刘军害怕回家被打，转身扭住我的衣服让我赔。我俩一路僵持着经过刘军太婆家门口时，小脚的太婆在门内招手，让刘军把衣服脱下来给她钉纽扣，我松了口气跑回家吃午饭。
吃过饭，母亲让我到河里把盖水缸的木板刷洗干净。
说是刷洗木板，实际上是去玩水呢。当时正是初夏，贪玩的男孩女孩早已脱的赤条条地在河里戏水了。
我卷起裤腿搬来一块石头将木板压进水里先泡会儿，然后翻动着水草捉镜花鱼玩，一直到太阳落西还磨蹭着不肯离开润凉的河水。
抬头时我看到父亲厂里有人背着长竹竿下河，他们用竹竿掏着桥墩下的空隙，更多的人则手拉手排成一字形在河水里来回蹚。
我站在河水里拽着水缸盖板饶有兴趣地看着，以为父亲厂里又发明新的逮鱼方式。他们的逮鱼方式往往直接又粗暴:把一根雷管燃起后扔进回水湾里。街上的人们在听到一声巨响后纷纷冲出家门，只见一股水柱冲天而起，在门窗还在簌簌抖动时，男女老少们已经拎着桶、端着盆冲到河里去抢被雷管震晕的鱼。
这次好像不是逮鱼，因为岸上围观的人很多，下水的只有青壮男子。
我姐挤出人群拖起我泡的盖板：“还不快上来，刘军淹死了！”我一激灵赶紧逃离已经发黑发寒的河水。
父亲和他的同事们手拉手组成人墙在河水中间来回趟着，天已经擦黑，依然没有寻到。刘军的二奶在河边烧了刀纸，随着黑色的纸灰打着转儿飞向沙滩的那刻，有人在下游医院处高喊“捞起来了！”大家都向下游涌去，杨爷双手托着一具人体向岸上走来，付姨哀嚎着瘫在地上。
在医院后围墙根，付姨跌坐在医疗垃圾堆旁呜咽着，透过围观的人腿，我看到中午还和我一起打闹的玩伴，此时却浑身惨白僵硬地躺在不知谁提前抱过来的一摊稻草上。
街上操办红白喜事的黄白老儿手里握着一大把毛发，据说是猫毛。他捻下一小撮搓成团，往刘军的七窍里塞，我看的鼻孔发痒，钻出人堆。
后来，有年纪大的老人说刘军是被水猴子拖下水的。她们笃定地说看到刘军嘴唇上有一个黑手印，那是水猴子捂的，水猴子每年都在河里寻找替死鬼呢。
我们听了很害怕，从那以后不再去河里洗澡。
（四）
七十年代中期，福音堂不再是一个安放宗教信仰的地方，成了我父亲单位宿舍的大杂院。
黄姨向单位要来福音堂大门口的耳房给她老母亲居住，一年不到，黄老太太在睡觉时神态安详的走了。因黄姨老家是北方人，黄姨与两个妹妹商议后决定将她们母亲临时安葬在学校东临河的乱坟岗里，待以后再将骨植移回祖坟与其父亲合葬。
我父亲单位的青壮年男人都过来帮忙抬棺，我们一群孩子也跟着送葬的队伍一直到乱坟岗。
黄白老儿头天晚上看过风水，并用两根缠绕着白纸的龙棍插在看好的风水宝地里。待棺材抬到坟地后，先用两条板凳支在旁边的空地上，黄奶的三个女婿轮流在龙棍中间的空地上挖墓坑。
说也奇怪，待挖至半人深时，忽然挖出一条尺把长通体碧绿的青蛇，还有一黄褐色的大癞蛤蟆，两物正缠斗在一起。人群骚动起来，谁也没有想到地底下居然有这两个活物，都拥上来围观。
黄白老儿低声念叨：“宝地呵，宝地！”然后，他用树枝把两个活物拨弄上来，并在墓坑的四个角各放置一枚铜钱。
我和一群半大孩子跟在两个活物后面，着看它们分开后分别滑向草丛深处。
（五）
读初中时对死亡已经有种莫名的恐惧感，不再凑热闹似的去看人家办丧事。
二爷去世时我一直不敢去，直到母亲回家叫我，说第二天二爷就要走了，今晚要去磕头呢。
跟在母亲身后到了二爷家，我隔着火盆向已经穿好寿衣的二爷遗体磕了三个头，然后又走到遗体前默哀。低头默哀时忽然想起二爷曾在中秋节给我扎过一个兔子灯，于是决定第二天请假去送二爷。
第二天，我举着花圈跟着送葬的队伍，一路跑跑停停到了祖坟。
爷爷这辈数二爷离世最早。三爷一手插口袋，一手夹着香烟，用脚在地上比划着：“这块地是老大的、这块是老二的……这块是老五的。”四爷也笑眯眯地说：“到时老弟兄五个到那边凑一桌打麻将还有个倒茶的。”
墓坑掘好后，吉时已到，一边两个人拽着长长的绳索向墓坑缓缓垂放棺材。
“我的二爹呀，你怎么就走了呀？”哭嚎声响起，我看到刚才还在和她的几个妯娌谈笑风声的母亲此刻却瘫坐在墓坑旁，一手捂住脸一手拍着大腿干嚎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婶婶姑姑们也跟着我母亲干嚎起来。
回来的路上，我安慰同龄的小华姑：“小华姑，二爷走就走了，你不要伤心哦，还是要安心上学的。”小华姑斜着眼睛看前面正在说笑的大姑愤愤地说：“你看我大姐，我大走了，她居然还能笑的出来！”我也附和道：“就是啊，你看我妈，一会还在说笑，眨眼间就能哭出来，真虚伪！”
叛逆也就此萌发：我已经开始寻找和父母之间的差距，刻意地放大并且扩散到周围的人和事上。
（六）
有些人的去世，即使非亲非故，依然能映像深刻。
一是因为逝者太年轻，仅二十一岁。二是那天的雪实在太大，漫天风雪中，阒寂无人的宽阔街道上，只有几个人抬着一具罩着大红金丝绒的棺材在缓缓移动，没有鼓乐，没有鞭炮，仅有几个花圈。
我站在大门过道里看这支送葬的队伍，我知道此时和我一样站在门口看的人很多，他们都在惋惜那早逝的孩子。
大街上凌乱的脚印瞬间就被风雪填平，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无影无踪。可是留在生者心中的伤痛，要靠多久才能愈合？
听说樊星患癌已到晚期时，街坊们叹息：“麻绳怎么专捡细处断？”一个月前，其父失足从二楼跌亡，其母患胃癌手术后正在化疗。街坊们捐钱后又纷纷拎些水果吃物去安慰其母。其母泪水涟涟：“怎么不是我去死呦？”
尚未成家的哥哥樊雨无法排解心中压抑时，就跑到外婆家与外婆抱头痛哭。
他外婆家就住在我家隔壁，听到隔壁传来的悲声，父亲也红了眼睛：“你说老安那么好的一个人，从二楼掉下来怎么就摔死了呢？”樊星的父亲老安与我父亲一个单位。
我母亲到隔壁劝樊雨：外婆年纪大了，咱不惹外婆伤心哦。外婆揉着早已枯竭的眼睛：让他哭吧，苦了这孩子……走的走了，活着的人受罪呐。
（七）
接到电话说婆婆快不行了让我赶紧带孩子去见最后一面，我到学校接上儿子就往市医院赶，到了医院再打电话时说人已经回四明乡下了。
我又带着儿子往四明乡下赶，刚走到桥头，就看见我家门口已经搭起了棚子。
姨奶奶们七手八脚地把我扎住的头发披放下来，帮我穿上孝衣、顶戴起一副拖到地的长孝巾。我走到堂屋西墙跟的老床前跪下，想起才五十二岁的婆婆一生勤劳节俭没享过一天福，不禁悲从心来止不住哭泣起来。姨奶奶们拖起我并叮嘱道：你婆婆下田前不能洗脸梳头。并问我记住呢？我点点头。
第二天晚上我趁大家都在棚子下面听丧歌时溜进厨房，用手腕上的橡皮筋把长发挽住，捧起水来洗脸，正准备拿牙刷时，身后传来大姨奶的嗔怪声：“二嫂子，你连两天都不能捱？”我讪讪地放下牙刷，乖乖地跟着大姨奶回去守灵。
子时刚过，来帮忙的乡邻抬起婆婆的遗体。按照大姨奶的叮嘱，我和大嫂分别拽住婆婆的左右脚，大嫂一边拽一边喊道：“奶奶，你慢些走哦，你要保佑你的儿子升官发财哦。”听的我“噗嗤”笑了起来，大姨奶推了我一下：“快跟着大嫂喊。”我只好小声喊道：“奶奶你走好哦……你要保佑你二子发财哦……”
等火化完天已放亮，大哥小心翼翼地把骨灰抱回家。到家就看到一具一米长半米宽的水泥棺搁置在屋中央，操持丧事的主事人从大哥手里接过骨灰放进去，爹爹又把婆婆生前戴的一副金耳环放在骨灰盒上。
姨奶奶又嘱咐道：等会下田时要走稳，不能摔跤，不能回头看……我谨遵嘱咐，小心地行事，却看见走在大嫂前面的王二在跨一条沟坎时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二姐夫凑到我耳边低语：别怕！刚才拔发财棍时，我把二舅的那根拔的比大舅高。
人的命天注定，没定生时已定死。大家都这么说。
（八）
我奶奶在我和我姐赶回来的第二天黎明时阖上了眼，父亲跪匐在大门口哽着嗓子喊道：妈，你走好！
母亲和二妈给奶奶擦洗身体换寿衣，一边换一边念叨：妈，你放心走，都是按你吩咐的，上身是绿缎子对襟大褂，下身是宝蓝缎子滚边裤子，脚上是绿缎子云头鞋。
二妈看着甚少回家的我和我姐向堂妹说道：“你给奶奶买的钻石戒子和金项链呢?去拿来给你奶奶戴上。”
由于奶奶没有女儿，哭灵的事落在孙女们身上，二妈以堂妹目前还单身为由不让堂妹参加哭灵。
夜上黑影时，左邻右舍的大奶大妈们或倚靠在不远的路灯杆上，或直接搬把椅子坐在灵棚下守候着，等着看我和我姐是如何哭灵的。
一副遗像、二根白烛、三柱高香摆放在大门口的小方桌上，小方桌前有一烧纸的火盆，我和我姐并排跪在火盆前。我看着堆放在身边的一捆纸，心里盘算着怎么到哭灵结束时刚好把这捆纸烧完。
慢慢地，我听到我姐的抽泣声，我不敢抬头，就斜眼看看我姐，我姐的鼻子已经通红，接着，我姐开始哭诉着奶奶的种种好处。
我有点诧异：生性喜静的奶奶在八五年从新疆建设兵团农七师退休回来后就和爷爷择院另居，只有逢年过节大家才聚一起吃个团圆饭，在街上碰到也只是打个招呼并无过多交流，虽然住在同一条街上相距不过百米。想不到我姐对奶奶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也许我少年离家很少回去，对她们之间的关系不了解？
此时我觉得我也应该有所表示，不能干跪着，想奶奶的好？还不至于感动到落泪；想离家在外的不易？艰辛早已把泪水风干；想茫茫天涯路何所归？早已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了。我越想越淡定，越想越从容，究竟是没有一滴眼泪，再加上火盆的炙烤，我急得浑身冒汗，薄薄的裤子已经阻隔不了坚硬的地面所带来的不适，膝盖开始发麻发木，我把身体重心靠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跪坐在脚后跟上。
一捆纸快烧完时，杨奶与二妈一左一右来搀我姐：“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意，你奶奶也知道，她会保佑你的……起来吧，跪这么长时间，又哭的像啥子似的，身体怎么能吃的消？”姐姐愈发捶胸嚎哭起来：“奶呀，你吃了多少苦呦，我滴个奶呀、呀……”母亲也来搀我姐：“起来吧，你心意尽了。”我姐扶着母亲方站了起来。母亲也顺势拉起我：“你也起来！”
我双手撑地慢慢爬站起来好一会儿，双脚麻木的仍不能挪动半步。我姐搀着我：“脚麻了？”我倚着我姐慢慢挪动着：“你可真行，说哭就哭。”我姐给我一个白眼：“你想哭就能哭出来。”
半夜时分，奶奶的遗体入棺，我们围绕着棺材转行着，同时向棺材里扔棉花，然后听主事的四爷一声吩咐，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向门外跑去，我也跟在她们后边跑。
跑到清字道口白天就钉好的望乡台时又转身往回跑，我看到一向精明的八婶跑的飞快，我也紧跟在她身后跑（后来碰见八爹谈起此事，八爹笑：一说要发财的事，她跑的比谁都快）。
跑回家就开始钉棺，我们扶住棺木，大声喊道：“奶奶，你躲躲啊，要钉钉子了。”
八点左右，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四爷在最前面敲了一下锣，随着锣响父亲高举起滚烫的火盆向地上用力摔去，十六人吆喝一声一起抬起棺材，绑在棺盖上高约二米的白纸鹤随着棺材的移动双翅上下颤动欲飞向云端。
我捧着纸扎的大摇钱树和姐姐、堂妹站成一排，紧跟着棺材向祖坟的方向跑。
待到下葬结束，坟地只剩下至亲的几个人，父亲看我疲累不堪的样子，让我坐九爹的车先回去，我说都结束后再一起回去。
因我知道，由于乡俗，出嫁的闺女没事不得无故踏入祖坟。
没事最好，无故最好。
题外话：上初三时，因居住在大杂院学习环境不是太好，我每天在学校自学到夜里十二点才回家，此时学校前后门已经上锁，因为体重原因，我每次只能从后门翻出去。
学校后门向西是医院围墙和居民间的一条狭长巷道，我不敢走那条黑黢黢的幽长巷道，虽然穿过这条巷道再走二、三十米就到家了，因居民家里养了几条凶猛的大狼狗，入夜一听到动静就狂吠，那吠声让人两股战战。学校后门向东有派出所和粮管所家属区之间的一条路，粮管所家属区也养了好多条狗，一有动静，群体出动。
我只好沿着河沙滩继续向东走，一直走到乱坟岗没人烟处，才从乱坟岗穿出去走到大路上。
每次穿过乱坟岗时我都想起鲁迅先生的《踢鬼》，每次走出乱坟岗也正好碰见夜巡的联防队员，尽管我有时早几分钟或迟几分钟从乱坟岗出来，也总是会遇上他们，我则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一直到家。
多年以后与父亲谈起这事，父亲说那是干爸安排的。干爸调任到柳林乡派出所前到我家辞行，没看到我问起才知我每天夜里回来的路径，于是临走前安排联防队员在乱坟岗那里接我，一直到我中考结束。
因为《踢鬼》，我以为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现在，我觉得活人更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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