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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消逝的村庄(三)子槐

2020-09-24抒情散文泗水河畔
子槐,是我祖父给这棵树取的名。其实它叫国槐,就是那种不带刺的槐树。刺槐满村都是,国槐仅那一株,村里人都说它叫本槐,上学后我才知道它学名国槐。称它子槐,因为它也有母亲。它的母亲我没有见过,是从父亲口中得知的。若追溯它的母亲,就得先追溯我们小村
子槐,是我祖父给这棵树取的名。
其实它叫国槐,就是那种不带刺的槐树。刺槐满村都是,国槐仅那一株,村里人都说它叫本槐,上学后我才知道它学名国槐。
称它子槐,因为它也有母亲。它的母亲我没有见过,是从父亲口中得知的。若追溯它的母亲,就得先追溯我们小村的历史。
说是小村,其实200多年前就是一片荒地一个天然的水塘。清道光年间,某日,曾祖父的祖父挑着货郎担路过此地,略懂风水的他见这里前有水塘,后有高坡,四面开阔,说这是宝地,就举家迁来,生息繁衍,便有了小村。至我,是第六代。所以小村人皆同姓,大小辈分严谨,捋着白胡子的恭恭敬敬给一个三岁娃叫“爷”,这是辈分,这是规矩。
村前水塘边有一棵大槐树,不知是因为有这棵树吸引了曾祖父的祖父,还是定居后栽种的这棵树,反正小村有一棵老槐树,生于四七年的父亲小时候见过。树干粗壮,一个成年人也抱不过来,树很高,树冠硕大浑圆,夏日,浓荫如盖,够全村人一起坐在树下乘凉。树上鸟很多。因为年代久远,树干中间有个洞,洞里住着一大群蜜蜂,白天在树上忙碌,晚上住在树洞。父亲说,夏天的时候他经常和年龄相仿的叔伯兄弟们掏树洞里的蜂巢熬蜜喝,每次都能熬出满满一搪瓷缸。树上还有一条蛇,具体哪一年有的已经没人说得清楚。鸟、蛇、蜂同栖原本就少见,相安无事更令人称奇。到曾祖父的时候,蛇渐渐大了,觅食困难,曾祖父兄弟几个便开始主动送些食物。临终,曾祖父嘱托大儿子即我的祖父要善待蛇,说它是灵物,这么多年从未伤害村里一人一物,还能看家守院。
那时蛇已经长到二十多米长,尾巴缠在树上,头可以直接伸到前面塘中饮水。这么大的家伙吃起来也吓人。祖父兄弟几家轮流供养。直到五几年的时候,年成实在荒,人都填不饱肚皮了,哪还有精力供养蛇?三爷爷提出把大树卖了度饥荒,大家虽然不同意也无他法。便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全村除祖父行船在外,其他所有男丁一起跪在大树下焚香祷告,大致意思是村人实在供养不起,请求大蛇另觅活路。说来也怪,那天夜里就风雨大作,雷电大作。第二天,人们发现槐树的主干被劈断,大蛇不见了。后来听说顺大运河南下,至镇江金山寺安了家。至于真的去了哪里,全村人谁也不知。反正大蛇不见了,老槐树枯死了,被刨掉卖给了棺材铺。刨槐树时动第一锹土的三爷爷不几天暴病身亡,时年三十三岁。
第二年,在老槐树的正北方向,也就是我家门前菜地边,冒出一棵小槐树。村里人很奇怪,对待子孙般的呵护着这棵树,祖父更是娇宠有加,因为那一年,父亲降生了。祖父便叫它子槐。并在一老和尚指点下,在槐树前设酒燃烛,让出生几天的父亲与槐树义结金兰,意即让他的儿子和槐树一起成长。
说来也怪,父亲真的与槐树一同长大了。这对于一般家庭,也许不足为奇,但对于祖父,这实在是个奇迹。那时,祖父已年过半百,膝下无子无女。此前,祖母已经生了十几个孩子,总是早夭,最大的也没活过三岁。所以,父亲能够存活,实在幸运,不知是不是这棵槐树的功劳。从此,老槐树就成了小村的圣物。常有大人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子槐树下焚香认干爹,说可以辟邪。
祖父去世后,没人称它子槐了。自我记事始,这棵槐树已经很高了,称谓也秉承了母亲的——老槐。老槐很少生虫,只有在夏天的时候,会有肉呼呼的乳白色柞蚕,吊着长长的丝在树下荡秋千。每天,无论早晚,槐树上总是叽叽喳喳啁啁啾啾,除非黑蝙蝠驮着夜奔过来以后,槐树才会安然入梦。
每年七八月份,树冠的绿色开始加浓,渐成墨绿或是更深的时候,槐树开始酿花。一串串风铃一般的小花挂在叶柄下,不仔细是绝看不见的。蝶形的浅绿色小花,纯净雅淡,很有点冰清玉洁的韵致。它羞答答地颔首低眉,不言不语,给人带来一份恬淡和安闲。周围热闹得很,蝉唱蛙鸣,蜂喧蝶舞,它全然不管,只顾悠闲适意地开着自己的小花,静悄悄地吐露着幽香。
轻风拂过,花瓣若微雨纷纷,花香开始弥漫,不由你不驻足寻觅。当你发现这份浪漫竟是一群不起眼的小家伙制造的,你会忍俊不禁,也会大叹自然的神奇。
它的芬芳,它的美丽,就这样不经意间流泻出来,飘溢在整个小村上空。
倘若偶遇一夜风雨,第二天清晨,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清扫洒落满院的落蕊。那蕊细密密、软绵绵,略略带一点清幽幽的香。郁达夫曾在《故都的秋》里这样说,“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其它我都是赞同的,唯有“气味也没有”这一句,想是达夫老人因了悲秋的缘故,没有闲心思凑上去闻一闻吧!
长大后我和哥陆续离开家,母亲去世后,父亲也弃了老宅去了外地。整个老屋孤零零地在风雨中斑驳着寂寞的身影,只有老槐树依然陪伴着它,依然蓬勃着旺盛的生命力。每到夏日,依然绽放满树风铃一般的小碎花。
每到夏日,总会想起,会陡然心绪不宁。多少回梦里痴痴地站在槐树下仰望,静静地闻一闻熟悉的蕊香,默默地听一听枝间的鸟鸣,轻轻地摸一摸树干上刀刻般的裂纹,那一刻,一切心绪停止。是的,在含蓄内敛的老槐树面前,无思,唯觉心安。
槐树,在老屋门前一站就是几十年,它伴着父亲,在我家的老宅上一眨眼度过了一个甲子,若是它也有胡须的话,该是白髯及胸了吧?只可惜,我们还没来得及为它庆祝甲子华诞,它已悄悄远离,曾经相伴朝夕的群鸟也各自纷飞。不知槐树被移植他处,还是被弃于沟壑。相信它的命运一定比它的母亲好。
子槐,跟它的母亲一样,在我家老宅上留下一个传奇的故事就悄然离去了。
《群芳谱》一书说“槐之言怀也”,果然。
如今,我也只能对着明月清风,怀念门前那棵大槐树了。
故乡
为什么只能记忆
心神,随
绿成青色的枝叶飘忽

每一串碎花
摇曳炊烟袅袅的梦
每一道疤痕
是你牵着岁月走过时
留下的汗渍
挤皱了脸的老槐
折叠成一页
翻不过去的小村历史

[ 本帖最后由 泗水河畔 于 2010-8-28 12: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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