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车工的故事
天车工的故事
张燕是向阳机械厂一名天车工，她上班就是坐在半空操作天车，协助地面的工人吊运工件。
地面干活的工人爱开玩笑，他们管开天车的女工叫空姐。张燕不喜欢也不讨厌这种叫法，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戴一顶帆布帽子，打扫完驾驶室卫生例行检查一下天车，就等着下面干活的工人吊运手势。只要发现有人需要吊活，张燕就会迅速地开着天车，协助完成工件吊运。有时工作不忙，张燕或是看着下面，或是翻着一本书，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天车上。
李刚是2006年是分配进来的复转军人，年龄不大，嘴巴很甜，见了比他年龄大的女工一口一个姐的叫着。李刚喜欢让张燕吊活，不仅稳当，态度也好。李刚需要吊活时就对着空中呐喊，他把两手放在嘴边形成一个喇叭状，像要和谁对歌似的，长长的余音在厂房里回荡。天车上就会有人回望，李刚挥舞胳膊，像演唱会上的歌迷摇着旗帜，满面春风，就会有天车朝他的方向开过来。有时，李刚像个调皮的孩子，站在准备起吊的工件上不下来，想随着工件移动而移动。张燕看见也不出声，轻轻摆手示意，就是不起升吊钩。李刚在下面喊：“就从这到那，只有两米的距离。”张燕只是摇头，用脚踩着天车上的电铃表示不同意。
李刚就只好下来，嘴里嘟囔着：“下回不叫你姐，叫你阿姨。”张燕就在天车上笑：“阿姨就阿姨。”其实张燕还不到四十岁，她不喜欢像李刚这样的年轻人把自己叫阿姨。张燕没事就坐在天车上，没事也在天车上唱歌，偶尔还来几句秦腔，：“我爹爹贪财把我卖，我不愿为奴逃出来。”
“哎……”厂房里又响起李刚的声音。张燕回头看了一下，迅速用左手扳动大车（指天车主梁）手柄，天车慢慢启动，开往声音发出的地方，她再根据李刚所站的位置，同时调整小车（承载起升机构的横梁和机械部件）位置，天车快到李刚附近，右手把吊钩也慢慢下降。
李刚拿着钢丝绳挂上了吊钩，指挥吊钩移动到一张不大的钢板前。张燕放下吊钩。李刚取下绳子，塞到钢板下面，目测了一下距离，食指朝上，张燕起升吊钩，钢板有点偏斜，重心不是很稳。落钩，李刚再次调整绳子位置，指挥升起，钢板平稳地离开地面，李刚随即又左手掌朝下，右手直指左手掌心，一个标准暂停动作。张燕有点疑惑地停了下来。只见李刚接了一杯热水，把粗壮的不锈钢杯子蹲在了钢板上。然后用手一指工件要去的地方。张燕明白，但她给李刚摆了摆手，指了指杯子。李刚在下面喊着：“燕子姐，你行的。”张燕对着这个毛头小子摇摇头。李刚又喊：“阿姨，我叫你阿姨，行不？燕子姐。”
张燕皱起了眉头，噘着嘴巴扳动了手柄，吊钩缓缓上升，她慢慢开动大车，移动小车，钢板平稳从空中移动，杯中热气袅袅上升。张燕将小车手柄归零，顺着惯性又开动了一下天车，钢板稳稳停了下来，吊钩慢慢下降，钢板轻轻落在地面。李刚端起水杯，钢板上一点水的痕迹也没有，他冲着张燕竖起大拇指，张燕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2008年5月12日下午，张燕和往常一样，上班后就走上了天车。李刚提着一根指头粗细的钢丝绳在下面站着。张燕立即把天车开了过去。一张四五米长的钢板，厚度有三厘米左右。张燕在天车上指了指绳子，又指指钢板，给李刚摇头示意不行。李刚喊着：“你怎么那么多事？就从这挪到那，一点点的距离。”张燕脚踩电铃，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李刚提着绳子没有丝毫改变的意思。张燕把天车开到挂索具的架子前，慢慢降下吊钩。李刚只好走到索具前，冲天车上挥了一下拳头表示不满，他取下一个较粗的钢丝绳准备挂到吊钩上面。
就在这时，吊钩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滑轮上的绳子像秋千一样，在半空中来回摇摆，从来没有过的幅度。李刚吓得躲到一边，他不明白张燕怎么了，他觉得自己站也站不稳了。张燕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做任何操作，她感觉天车驾驶室也在摇动，她刚从椅子上站起来想看个究竟，又一阵晃动，摇得张燕又跌坐在椅子上。地面上的人纷纷奔跑，有人大声喊着：“地震了。”张燕立即扳动吊钩手柄上升，看着李刚已经跑到了绿色通道，她迅速开动天车，想赶快把天车开到梯子那里。
天车轮子转动了一下，没有加速却停了下来，吊钩停止了上升，仍然在晃动。天车断电了。张燕重新启动天车电源，没有一点反应。厂房里轰鸣的机器也然没有了声响，停电了。整个厂房都停电了！
张燕跑出驾驶室，看见许多人都向厂房外面跑去。李刚飞快地跑着，他跑了几步又转身往回跑。张燕看着李刚跑到天车梯子旁边搬出一个活动梯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天车跟前，将梯子靠在天车上。张燕站在天车上惊慌失措。
“燕子姐，你快下来。”李刚在下面喊着。
张燕勉勉强强站稳，打开天车护栏又退了回去，她看着梯子浑身发抖，双腿发软。
“燕子姐，相信我。”李刚在下面大声喊着。
张燕想从天车赶快下去，她不敢从天车上下去。
又过来一个工人扶住了梯子，天车慢慢停止了摇动。“燕子姐，你快下来，说不定一会又摇了。”李刚在下面继续喊：“我以后不叫你阿姨了。你快下来，我的姐。”
张燕颤悠悠地迈出一步，她双手抓住梯子，脚往下踏了一步。李刚扶着梯子往上看着张燕迈动左腿，又迈动右腿，一下，又一下。张燕离地面越来越近，她的脚还没有踩到地面，李刚就搀住了她的胳膊。
张燕眼里闪烁着泪花，“你怎么那么傻呀？地震来了还不跑。”李刚看着张燕，和平时一样淘气地说:“我跑了谁救你呀？我还指望你给我吊活呢。”
张燕的鼻子一抽，眼泪哗的流了出来，她用手一抹眼睛捂住了鼻子和嘴巴，带着哭腔说：“就不给你吊，就不给你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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