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蒲剧一往而深
情系蒲剧一往而深
文/刘亚琴
梆子声声入耳,锣钹锵锵撩人,当板胡拉起,那高亢激越的蒲腔便穿透时空回响在家乡的岁月里,回响在我的乡愁里。
蒲剧也叫“蒲州梆子”、“乱弹”,是晋南人所钟爱的剧种,因起源于山西古蒲州(今永济)而得名,它从诞生起便活跃在晋陕豫交界的黄河金三角区。它是从元杂剧中脱胎,揉合当地的民歌民调渐渐演变成的一种新唱腔。可以说蒲剧的产生,开创了梆子声腔的新纪元。早期以及后来的山西商人(最初主要是运城的盐商),他们的脚步所到之处留下了一座座精美的山西会馆,同时也把这蒲腔带到了全国各地,而这种梆子腔与当地方言糅合又派生出了不同的梆子腔。它曾经历过自己最辉煌的时代,也挣扎于如今的衰微。机缘巧合也罢,历史的误会也罢,它错过了成为“晋剧”的机会,如今只沦落为小小的地方戏,而和它同宗同源的秦腔却在陕西省政府的支持下声名显赫,远远盖过了蒲剧。
说蒲剧历史悠久,并非妄自断言,当初元杂剧兴盛之时有两个元杂剧荟萃之地,一个是元大都一个便是平阳(今临汾),在临汾有一条巷叫燕尔巷,那里汇集了当时的好多剧作家以及杂剧艺人,比如,关汉卿就在这里留下了足迹,就是临汾本地也出现了许多著名剧作家,比如赵公辅、郑光祖、石君宝等等,这里班社林立,他们的演出题名一般有“散乐”二字,在洪洞县广胜寺水神庙明应王殿元代壁画中就有“尧都见爱大行散乐忠都秀在此作场”,画中11人,其中10人在前台,1人在幕后正拉着幕布的一角探出个头来。河津县北寺庄大禹庙留下了“大行散乐古弄吕怪眼、吕宣,旦角刘春秀、刘元”“作场”的记录……他们都是平阳燕尔巷“散乐大行院”的艺人。这些记载见证了当时的元杂剧在这方土地是何等繁盛!
全国仅存的元代共八座戏台全在山西晋南, 这里明清时代的戏台也有很多,侯马发现的金代墓葬中发现有戏台模型和戏佣(演员)的存在。
这些地下的、地上的文物,它们无一不在诉说着戏剧在这里的繁衍和欣欣向荣……
对于元杂剧,我常常想:难道它真的像一位末路英雄在自己的辉煌过后便颓然倒下吗?难道他和《广陵散》一样随嵇康也慨然赴死成为历史的绝唱吗?
不!不!不!它不应该消失得如此决绝。它生命的残肢倒下,但它的根部必然衍伸出另外新的生命。
这时,大明,便在我的心中明朗而又迷惑起来,元杂剧与蒲剧之间完成了怎样的一个交接而流传至今?
有专家说,元杂剧的消失是因为文人的参与而使得它越来越雅脱离了群众基础,若是这样,那由文人推动的昆曲的流行,又该怎样解释?
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一书中指出:明以后传奇无非喜剧,而元则有悲剧在其中,其最有悲剧之性质者则如关汉卿之《窦娥冤》,纪君祥之《赵氏孤儿》,剧中虽有恶人交构其间,而且蹈汤赴火者,仍处于其主人翁之意志,即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也。
看到这几句话,我心怦然而动,《窦娥冤》《赵氏孤儿》一直是蒲剧的传统剧目,而蒲剧腔高板急、唱腔高亢激越,正适于表达悲愤之情,从这一点来说,难道它和元杂剧之间就撇得一干二净吗?不该的!不该的!
哪个剧种的兴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它必定经过岁月的打磨和抛光,才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样子。
蒲剧专家杨焕育曾把蒲剧的兴起与古蒲州的地理位置(正好位于晋陕豫交界的黄河金三角区,历史上的都城在长安与洛阳之间转换,这块土地正好位于二者之间,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交通便利,经济文化繁荣)和明朝方孝孺的故事联系起来。方孝孺是中国历史上记载的唯一一位被诛十族的人,据传他的朋友和学生有很多被发配这里沦为乐户(当时乐户地位非常低下)。有了他们的参与,元杂剧衰微以后另一种新艺术全盛呈现。这就是“乱弹”,后来被人们称为“蒲州梆子”“蒲剧”。它与当地的民歌民调杂糅,取之于民间,又被民间艺人演绎,很快便风靡起来,于是蒲剧真正替代了元杂剧而开创了梆子腔的新纪元。而自从有了蒲剧,这里的民歌好像消失了影踪,人们嘴里哼唱的,早已是融于这方土地的蒲腔了!
蒲州与陕西的同州隔河相望,民风、民俗、语言都相近。这边的乐声一起,那边便有了回应。隔着黄河,蒲州同州同唱乱弹,只不过后人把山西的乱弹称蒲州梆子,把同州的乱弹称为同州梆子,同州梆子向西发展又被统称为秦腔……历史上蒲剧和秦腔演员同台演出的记录很多,它们曾风靡清朝京都,与京剧同辉甚至声望有超京剧过。那时的人们把京剧以外的这种梆子腔称为“山陕梆子”或“西秦腔”。就是在解放前,二者同台演出的记录比比皆是!蒲剧和秦腔同称自己早期叫乱弹。剧史上有着相同的先祖艺人,那么二者的关系如何就能撇得清拎得净?蒲剧因其源远流长,经过许多代艺人的打磨,他的绝活儿在全国所有剧种中也是数得着的多:比如翅子功、翎子功、髯口功、靴子功、水袖功、帕子功……因它独特的美,曾被其他许多剧种移植或借鉴。
蒲剧如今还传唱在乡野庙会之间,家家闭户万人空巷齐聚戏台的场景如今已不再。网络传媒的发展,我们的孩子们已不会静坐戏台下安稳看戏了!
我不知这是时代的进步还是时代的悲哀?
从我有记忆起,村里每年都会唱戏,而在没有其他媒体也没有书可读的农村里,看戏便成了和过年一样的盛事,只要有戏,我都会坐在戏台下从头看到尾。也许就是从那时起,蒲腔便在我小小的心灵里扎下了根,虽自己无觉,但一旦听起,却也酸心辣耳中直击胸怀,于是——
当密集的梆子锣鼓之声伴着高亢的蒲腔响起,我的心便由不得我了!舞台上的一念一唱一举一动都会迁走我每一根神经,这时,我仿佛是那个身穿戏服水袖飘飘的古代女子,在歌舞里演绎着某种飘零的人生!
蒲腔,已在不知不觉中融进了我的骨血,成为我身体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伴着我,从年少一直到年老……
若每一种生命现象都要经历从诞生到成熟最终死亡这必然的三部曲时,那么,我有生之年,有幸与蒲剧相逢!蒲剧消失之前,我更庆幸与之相逢!
对蒲剧:情之所牵,我不知不觉中已是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