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成都

停滞

去成都的时候，火车在嘉陵江边一个叫徐家坪的小站靠停了一上午。车窗外，是灰蒙蒙的江边，和长满了一爿爿向日葵的野地。遥远的迷蒙中，还有一个小男孩。走走停停。

我坐着。右侧是反方向、被车窗削去了大半个身材的机头。因为初秋的露水，深黄的机头有些湿漉漉的，反衬着阴光徐徐渗透下来。微小的影子，斜飘着，阴影中间，是一坨濡湿的深绿色。喧嚣的小站静悄悄的。车厢也静悄悄的。就像是《两个人的车站》。铁轨延长着挣脱视野。它是不会消失的，尽管在前方的某一个地方已经断裂。但至少它现在还是安逸的，泛着青光，且毫无异样。车厢里有深蓝和藏青的人在蠕动。手里抱着精致的礼盒，叫卖着“戒烟灵”。也有不断蒸腾的热气飘过。就像神话《西游记》中的祥云，被吆喝着。膨胀了的方便面，散发着俗艳的香气。没人解释车到底要停靠多长时间。

我留意很久的那个走向向日葵的男孩，终于响亮地哭了。但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他盯着一个低垂的葵盘，一只手坠着衣服的后襟。暗红的毛衣，和向日葵的花色有些类似。也许他是发现向日葵枯萎了，也许他是看见了一条大虫子。于是他尽情地放开嗓子。男孩的哭声，和盛开的葵花一样灿烂，给这个迷离的早晨带来少许生机。

嘉陵江水面被缓缓的雾气撑宽，又压窄。雾气之下，片片阴影收容了茫然无边的虚无。一个人的视野，就此被遥远的一团水气平分。覆盖。而那些几乎要淡出的阴影却格外的浓郁。机身的阴影，葵花叶片的阴影，男孩的阴影，叫卖声的阴影，一条过道的阴影，一个被叫做徐家坪的阴影，停滞在了上午九点钟的嘉陵江边。在崇山峻岭之间，徘徊，漂移，云一样，等候破碎。

我把自己凝固成一本书，从纸上，从文字里回到开头，或结尾。就像现在，被吞噬，或抹去。没有遗存。


　 方向

　　旅程是从西开始的。向南，又折回西。一个大大的“」”形状。这让我默想起：我居住的地方，是亚欧大陆桥的一截横面，喜马拉雅山是我身后一张坚硬的靠背椅。就和现在一样，我陷在迷蒙的深蓝之中。憧憬。前行。飞舞。

　　在这张虚幻却又现实的靠背之上，我的双腿，最终呈现出的将是什么姿势呢?
味道
毫无疑问，成都是我经历过的最有味道的城市之一。懒散，粉艳，闲致，风情。而宽巷子窄巷子井巷子则应该是味道最浓的地方。
宽巷子不宽，窄巷子不窄，井巷子也不见井。巷中多为民清老屋，完整，洁净，就像天水的西关老宅子一样，颇具明国的风范。少城是它的另一种称呼。“少”字好，让人想起少帅，少年，有着年轻，莽撞，也有癫狂的意味。就仿佛曾经居住在这里的八旗子弟。难怪古语说“少不入川”。这里是能够把人骨头待颓散了的地方。
巷子里的黑墙青瓦，浮着一层层岁月的尘烟。雕梁翘檐，金廊粉格，八字影壁，沧桑木雕，还有穿越着当年的金戈铁马。
这是最民间的中国庭院理想，也是宽窄巷子最真实的风景。宅中有园，园里有屋，屋里有画，画里有不尽的风月，画外有闲散的情趣。上席、而已、子非、花间、莲上莲、海棠晓月、养云、宽居、白夜等等，就像是翻开了《闲情偶寄》，这些诗意的名字，含蓄又放肆，无不呈现着芥子园的传奇美感：“闲，是一种态”，也应该是一种场。让人心仪，惊喜。
还有巷子里的静。
这是沉淀在很多明清院居里的一种固有氛围。典雅，安逸，透明。又有着哀婉的味道。就像是被时光洗劫过一样。一把椅子，一杯清茶，看阳光从天井中悠然而过，品沧桑往事自眼前飘落。无不销魂。
徜徉于小巷，不急不缓，青瓦红檐之外，还有渐为岁月所斑驳的沧桑。轮回。以及无所遮蔽的凋落。清寂之中，却有夫妻肺片，麻婆豆腐，钟水饺，龙抄手等可口之物涌入。俗世的诱惑，就仿佛只剩下这满巷子的香味，围裹着我，走向繁华过后的清洁。凉爽。
更多的时候，我都会坐在淡淡的泛着枯黄的银杏树下，看过往游人，回味落英缤纷里的年华，让心清闲似水。
[ 本帖最后由 何也 于 2010-9-18 11:2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