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廪君传说》
引:“西南有巴国,大皞生咸鸟,咸鸟生乘釐,乘釐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山海经·海内经》
在远古时代有一位著名的英雄,大家称之为廪君。据说他是伏羲的子孙后代,伏羲就是大皞,而伏羲作为神话中的人物,他的子孙自然也免不了带上一种很浓的神话色彩的传说。
当时,在南方的五落钟离山,居住了五个不同姓氏的部族,他们都没有自己的首领,彼此常常争斗不休。长久以往,五族人都将灭绝,因此五个部族的人聚在一起商议,用比试神通的方法,推举出一位大家认可的首领。之后,这位首领带领五族人,一起去寻找一块山环水绕,清旷无尘的安居乐业之地。果然,这五个族的人历尽艰险,迁徙到九丘建木的附近,并且在那里修建起一座雄伟壮丽的都城—夷城。
从此,华夏的西南屹立起一支强大的民族—巴族。
廪君又名务相,生于钟离山的赤穴,是巴氏一族的儿子。同在此山中,还有樊氏、曋(音同审)氏、相氏、郑氏四个部族,他们住的是黑穴。在远古部落时期,生活向来没有保障,时常遇到天灾饥荒。五族之间又经常为了各自奉祀的鬼神,互不相让,打打杀杀,眼见各族人丁凋零。各族中的老人们开始担忧,他们聚在一起商量,如何推选出一位神通广大、坚毅睿智的首领,让这位首领带领大家走出这片贫瘠之地。
到了比赛约定的日子,五个部族各派出自己的代表。他们来到一座高高的山顶上,各人手里握着一把剑,奋力向对面山崖的洞穴掷去。其他人的剑都纷纷落入山谷,只有巴氏的务相,他的剑如一道长虹贯去,直飞入对面山崖的洞穴,留下一小截剑身露在峭壁上,颤颤巍巍。顿时,众人齐声欢呼,狂舞双臂,响声震撼山谷。
掷剑之后,乘雕花土船,下河放流。五个部族的代表皆造有一条雕琢精美花纹的土船,比谁的土船行驶在河上既平稳又不沉,谁的船不沉,谁就有资格成为首领。另外四个氏族的土船入河就沉,唯独巴氏务相所乘的土船,行驶在碧浪滔滔的河面上。因此,巴氏务相被奉为五族人的首领,尊称为廪君。
当上了五个部族的首领后,生存问题摆在廪君面前。经过深思熟虑,廪君决定举族迁徙,自夷水一路寻找富饶肥沃之地,彻底改变五族人的命运。
一个艳阳天,廪君登上那艘雕着美丽花纹的土船,在他的大船四周,围绕着许许多多的木筏,一起浩浩荡荡放波夷水。沿途山峰绵延,水道九曲十八弯,河流遄急,时而有木筏被冲散,时而有人掉落水中……困难重重。
直到有一天,他们的船伐进入夷水的一条分支—盐水河,平缓的水流,使他们的船筏不再如箭飞射。廪君走上船头,眼前美丽的河滩盐田千顷,鱼苗欢腾,完全是一派浓厚的生活气息。顿时,他心中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时,其他的木筏也纷纷伫立水中,他们望见了一座小城。
这是一座叫盐阳的小城,虽然人口不多,但在盐水女神的掌管下,百姓们日子过得颇为丰裕、安稳。白天的城楼上,四处旌旗飘扬,不见一兵一卒;城楼下,一丈来高的大门忽然扇开,欢歌笑语远远传来。
廪君一行人被盐水女神亲迎入城,带入一座四方宫殿里。女神十分热情地款待廪君和他的族人,连续数十日,迟迟不放他们离开。原来美丽的盐水女神见到英俊不凡的廪君后,一心倾慕于他。女神想留下五族的人,同她一起建造盐阳城。
一日在花苑里,她劝说廪君道:“留在盐阳吧!此处水域广阔,盛产鱼和盐。我是这片水域的女神。百姓们敬奉我,只要你留下,我愿与你共同享有这一切。”
廪君倒有几分被说动了,暂且答应了盐水女神。他与族人商量此事,可是五族的人都不同意。他们历经了一段艰险的水上漂流,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一座小城,而是想创造远大的未来。更何况盐阳的物产只有鱼和盐,不算富饶,不是最佳选择地。廪君见族人都反对,也不好坚持,狠心谢绝了盐水女神的盛情。
随即,廪君带上五族人回到船筏上,准备离开盐水河。可是无论他们的船筏怎么调整风向,始终迷失在一片白雾缭绕的水域中,无法重返夷水的河流入口。
这是盐水女神所为。痴情的女神为了留住禀君,使了神通,不仅自己化身成一只飞虫,还把水泽的精怪也召来,化作浓雾般的虫阵,困住这些船筏。每晚,女神会化身一位巴氏的年轻女子跑上廪君的船留宿,次日清早又化成一只飞虫离开。女神如此不依不饶地纠缠着廪君,只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同意留下。
盐水河上密密麻麻的飞虫阵像沸腾的水,形成一片浓浓的白雾,遮天蔽日,无法远视。如此七天七夜,盐水女神将廪君和他的族人困在阵法中。廪君无法辨别方向,停留此地。廪君被五族人埋怨着。他一时半会想不出办法,只能假装恋着女神变成的巴氏女子。
一夜正值秋水上涨,盐水女神又来到廪君的船内,尽管她一身朴素的打扮,依然难掩丽色,脸宛若天上的明月皎皎生辉。烛光曳过长长的夜,廪君一夜未睡,仍没有戳穿女神。他在思忖如何摆脱女神的苦缠。忽然,只见他手起一把匕首,割断一缕青丝,然后用一根红绳束好。
廪君的一连串动作被女神瞧见,她偏离了烛光的照耀,脸被黑暗蒙上一层迷惑不解的面纱。于是,女神往光亮走来,越发清晰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疑色。还没等女神开口,廪君幽幽说道:“女神的心意,我不好一再辜负。你将这缕发丝送到女神手里,同她说我决定留下,愿与她结成夫妻,生死与共。若我违背今日誓言,将来我溺死后,化作白虎,成为巴氏族的一个图腾。”
廪君假装一脸平静地,将红绳交给目光闪动的女神,然后他又补上一句,道:“若是她也愿意,她将此发丝置于身上,便是同意了这份誓言。”
盐水女神心中激动,双手微微发抖地捧过红绳,放在胸口,转身退下。天已经蒙蒙亮,女神必须回去了。当女神走上甲板,心潮一时澎湃,便下意识地显露出真身,一个簪冠华服的女神模样,然后变成一只飞虫,冲进迷雾。
这时候,从船舱里的一个阴暗角落,投射出一道冷硬的目光。刚才廪君见盐水女神将那缕发丝视若至宝地贴身藏好。他就悄悄地带上早已准备好的弓和箭尾随而出。
此刻,飞虫越来越密集,盐水女神化作一只美丽的飞虫,混入虫阵中。乌压压的一片,若非那闪闪烁烁的青丝,实在不好辨识究竟哪是女神。
廪君跟着女神来到一块祈祷止雨放晴的阳石上,迅速地拉弓搭箭,瞄准在半空中飞舞的那束红绳青丝,只听嗖地一声,一只飞虫应声落下。
被一箭穿了心的盐水女神,瞬间恢复了真身,惨白的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含恨中美目圆瞪,令廪君心头一颤。女神坠入盐水河,很快地消失了,虫阵也随即消散。
霎时,天地若裂开,照下万丈光芒。众人的欢呼声一如擂鼓震鸣,只有廪君站在阳石上,凝视美丽身影落水的地方,心中涌起百味杂陈。族中有人来规劝,他才强忍悲伤带领船筏驶向夷水。
此去一路北上,有时两岸峰连峡谷,曲水回环;有时森林浓郁,峭壁危岩夹水狭长。他们寻到一处黑黢黢,望之似大洞穴的地方。所有人都失望了,廪君也叹息道:“我刚走出洞穴,又狠拒了盐水女神,难道是我的报应,才让我又过上同样的穴居生活?”
廪君的话才刚说完,眼前的洞穴顿然土崩瓦解,现出约三丈多宽,一段阶梯衔接一段阶梯的台阶,依着悬崖直上高岸。神奇之景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廪君最先回过神,他拾阶而上,其他人紧紧跟随。
当众人爬上高岸,见到一片广阔肥沃的山川原野,五颜六色的奇花散落在葳蕤间,蝶舞蜂飞,如一匹灵动绚丽的布,风来回织梭,一路绵延到天边的绿林带。一条潺潺的小河穿过深林,鸟兽纵跃,虫鸣啾啾,似乎添了几分幽静。
廪君发现了一块平整的石头,长一丈,宽五尺,正好可供大家坐在上面休息。他召集五族的人,一起围坐在石头上,开始讨论如何安置,如何修墙筑城等事宜。
说来奇怪,廪君讲到如何修筑城池,用竹子片计算费用时,竹子片像生了根一样,附在那块平整的石头上。这时候,廪君和族人更加确信,这片土地是上天恩赐予他们的。
安居之地有了,廪君率领五族的人,开垦荒原,兴修水利,发展农业,最后修建了一座都城。后来,他们的子子孙孙继续秉承遗志,在这片神奇广袤的土地上努力生活,世代繁衍生息,终于创造了灿烂的巴族文化。
廪君的故事还未结束。也许是他对盐水女神始终怀有一份愧疚,也许是应了自己的誓言,他在一次渡河中遇难,溺水而亡,死后化作一只白虎图腾,乘烟飞走。从此,巴族人更将廪君奉若神明,一代一代地崇拜颂扬。
高尔基曾说过:“一般说来,神话乃是自然现象,对自然的斗争,以及社会生活在广大的艺术概括中的反映。”也就是说,神话故事的产生,离不开现实生活。
廪君这个人物就是巴族文化原始时期的一种精神追求和象征,廪君的传说正是在这种精神指导下,一种“神圣的叙述”。在这种充满想象力的叙述中,不是为了将其视为原始宗教去崇拜,更不是为了与神仙之说去合流。尽管神话与宗教、信仰密不可分,通常还会被放置在宗教仪式中演示和讲述,但是这不能就此把神话从一种文化现象中剥离。
神话其实是一种对世界起源、创造以及秩序的维护和表达,其目的是为了弘扬民族精神,如何百折不挠,凭着努力与自强不息,实现美好愿景的一种文化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