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诺言的坚守(之二)
一句诺言的坚守(之二)
——全国优秀共产党员郭光俊纪事
郭朝军
初到洛阳长见识
一天,郝路和光俊的父亲见了面。
“老哥,光俊这孩子跟我学了这么长时间,老带材料,学得也老好,能吃苦,跟着我再也学不住啥东西了,而且也没有前途,该让孩子到大地方去闯荡闯荡,长长见识啦。一是从理论上进行学习,二是再进行临床实习。弄不好以后乡亲们还能得着他的力呢。”
“老带材料”是豫西的方言,是有能力的意思。
郝路对光俊的父亲说的是心里话。这时的郝路已经出家为僧,经常去少林寺,他怕给光俊给耽误了。
“郝老师,咱在外边又不认识人,让孩子去哪学呢?”光俊的父亲搓着手。
“咱俩都想想办法吧。”郝路回答。
郝路抽空又向梅村大队说了郭光俊的情况和自己的意见。作为梅村大队党支部来说,知道光俊本分,勤钻研,喜欢医生这个职业,也想把郭光俊往高处培养。
转眼之间已接近年关。那天上午,光俊在卫生所里值班。
一股寒风钻进了室内,他抬头一看,一个人没精打采地走了进来,原来是同村的一个乡亲,来卫生所看病包药。
这个人是村副业队的,在洛阳城里拉脚挣运费。
在看病的当间,他问这个乡亲:“叔,洛阳那个村大不大?”
光俊没有去过大地方,以为洛阳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村子。
光俊也不是无缘无故地打听,用他的话说,干啥攒啥劲,就向他打探外边的情况。郝老师给父亲说的话,父亲已经给他学了,他想,既然这样,学医就不能半途而废,有了机会,就到外边闯闯,肯定会有大的收获。
但光俊并不知道,洛阳可不是一个像白村、文村,甚至大金店一样,只有区区的那么大一点地方。就是登封县城,半个小时也能走个来回。洛阳,是一个大城市。
这也不能怪光俊,虽然他由于学习好,从小学三年级直接跳到五年级,但考上登封一中初中部的名额却被别人顶替,只得到农业中学就读,农中的学生天天与土地为武,能接触历史知识的机会可想而知。因为没有学过历史,也不知道洛阳城的“声名显赫”。
那人笑了,说:“洛阳特别大,俺拉着架子车走路,街道又宽又长,半天走不到头。”
光俊又问:“洛阳的医院多不多?”
那人说:“咦!洛阳的医院老是多,俺们在街上拉架子车,走一段就有一个医院,走一段又有一个医院!”
那人一说洛阳的医院那么多,激起了他的雄心,他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洛阳学医。
那天晚上回家,光俊回家给父亲说了说,父亲答应了。
1969年那年刚出正月,嵩山的残雪还白的耀眼,风儿刮在身上依然寒冷,这一次,他拉着父亲给他新购置的架子车,和本村的十七八个乡亲,一起翻过嵩山轘辕关附近的曲曲拐拐的“十八盘”,用脚步丈量着走完了100多华里,来到了别人形容的洛阳城。
到了洛阳,他才知道洛阳比白村要大数千倍。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洛阳竟是那么的繁华,想到在家时问别人那么幼稚的话儿,他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笑着摇了摇头。
医院也真的是多,一个比一个规模大,一个比一个气派。他还看到了洛阳人喝的水都是从一个水管里流出来的,想让它流就让它流,不想让它流了就关一下阀门,真的是先进。哪像自己家吃的水都是从水井里用辘轳绞上来的,洗衣服还得跑村南的河道里去涮洗。
他想,如果遇见好老师,一定要在洛阳学出名堂。
医专校内学理论
在洛阳拉架子车的时候,他打听到有个洛阳医专,医专里也有旁听生。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非常高兴,便抽出机会回到家里,向大队党支部汇报了自己的想法。当时的党支部书记是邱树林,他看到郭光俊渴望的目光,觉得应该好好培养这个孩子,让他将来为本村群众造福。最终,通过大金店公社党委的牵线搭桥,光俊被派到洛阳医专系统进修理论知识。
光俊说:“当时去洛阳深造,生产队不给记工分,不计工分就意味着没有口粮。”
但他认为,就是不记工分也要去,有些时候就是不记工分也不是每个人想出去就能出去的。大队党支部不开这个口,在那个农村城市二元化的时代,就是出去当个临时工都当不成。
在那个年代,人员是被禁止来回流动,农民就是农民,工人就是工人。
去洛阳医专学习就要吃饭,要住宿,由于自己是不在册旁听生,学校又不能安排,都要靠自己去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边在医专学习、边拉架子车搞运输。在他看来,自己只有拉架子车搞运输才是轻车熟路。
老郭清楚地记得,去洛阳医专学习的时间是1969年的9月。
学校里有中医课程,也有西医课程,但他选的是中医课程。
在这里,他有幸聆听了乔保军老师主讲的《伤寒论》。他说,乔保军老师讲的课非常好。在这之前,他也听过别的人讲过关于“伤寒”的课程。
伤寒只是中医学的一个学科。
光俊爱看古书,学历虽然不高,但在文言文读译方面,也会弄明白字面的意思。而《伤寒论》的内容都是文言文写就,他写笔记时也都会用文言文来记录,虽然似是而非,但也颇有文采。
乔老师看到他的笔记后,对别人说:“那么多的学员,就郭光俊不是一般的学生。”
1974年11月7日,郭光俊回忆起在洛阳卫校时的点点滴滴,夜不能寐,挥毫写下了一篇笔记,现摘录如下:
……故居嵩岳之邑,少林之乡,北依青山,南临碧河,山水清秀,四季分明,民勤地沃,五谷丰登。年年月月,日日时时,家乡的每块土地,无不浸透着丰收之景象。
但因山村偏僻,无有名医,偶患恶病危疾,多不能医。由此而误致死者,目击甚多。无辜勤民受此病欺,恨无高术,奈何不得。默坐而清夜自思,不由不叹息而悲愤也。
思家乡之美好,想人民之勤劳,而被疾病所欺者,盖因医之不力,未能精究古贤之作,而疗万民之疾。可惜学识浅懈,不能理究古文。清夜苦思,心中乃萌投师之心。但欲投名师,指教医学圣道,继祖国医学之业,心中不由茫茫是然。
古人云:“夫前圣有作,后必有继而述之者,则其教乃得著于世矣。医之道源自炎黄,以至神之妙,始兴经方,继而伊尹以元圣之才,撰成《汤液》,俾黎庶之疾疚,咸遂蠲除,使万代之生灵,普蒙拯济;后汉张仲景,又广汤液为伤寒卒病论十数卷,然后医方大备,兹先圣后圣,若合符节”。
又见:“伤寒论数十卷,其言精而奥,其法简而详,非寡闻浅见所能赜究”。
古人论此,足见伤寒之深精,非学验俱丰之师,则无能讲解,所讲则未能取精。
来洛之后,适之卫校听课,学伤寒一篇,方听至一节,不由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满眼含泪,夺眶而出,几年来渴望之名师,今方得见。
伤寒论者,最难讲也最难懂,昔日多次听讲,皆说其皮毛,层次不分,条文不明,无头无尾,浮而漂之,听得晕头转向,不如不听。
独有乔老师讲解伤寒,一条一理,层次分明,一句一字,探讨精义,每一句,无一字不含精字,每一字,莫不展一篇文章。使学者听之,能跟随其话意,进入两千年仲圣之腹。
数日来,心血沸腾,昼而不能安坐,夜则不能成寐,回想昔日投师之志,不由热泪满眶。清夜苦思,胸怀大志,心投名师,名师则出高徒。若能跟随乔老师,求医学道,虽死而无怨。
由于是旁听生,到了饭点的时候,就去学校外边街上的食堂吃饭。
为了让听课和拉架子车两不误,他从老师那里提前弄来了课程表,重点的课程就去听,不是重点的课程就出去拉架子车搞运输。
医院实习遇名师
1974年4月,郭光俊在别人的介绍下,来到了涧西区人民医院进行实习,师从付世杰老师。
付世杰对待郭光俊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严慈相济。
他经常对光俊说,要想学好中医这门行当,就要把药性背熟,第一步就是要熟背药性归纳简表。
在脾胃病和中风偏瘫治疗方面,付世杰有着一定的造诣。
白天,郭光俊除了跟着老师坐诊外,付老师还要求他每日必须背会5个药性,3个汤头。付老师对他说:“没规矩不成方圆,初学中医,药性,汤头,脉学的歌诀必须熟背,并能深理其义。”
到如今,老郭背到《药性歌括四百味白话解》中的同类药性组合时依然滚瓜烂熟,他会把这些同类药性的药物编成“顺口溜”。几十年过去,他依然能背的流畅无比。
大多数的傍晚时分,师徒俩都会坐在牡丹公园的长凳上。老师给他详解着白天诊治的每一个病例,为什么要用这几样药配伍。付世杰一个病例一个病例的讲,郭光俊静静地听着,用心去记。直到夜深时分,郭光俊把老师送回家后,自己再一路小跑地回到医院住室,将付老师说过的每一个病例要点一一地记录下来。
做为一名老中医,付世杰总想把自己的平生积学传授给他的学生,利用各种机会,取类比象,用灵活的教育方法以启发他们,加强记忆和理解方剂的含义。虽然几十年过去,老郭对上述情景仍然记忆犹新,临床上运用自如,每取必有其效。
1974年盛夏的一天,涧西区人民医院的诊室里异常闷热,付世杰和郭光俊等几个实习生及几个等待诊治的患者都是汗流浃背。
那个时候,条件简陋,没有空调,没有吊扇。
郭光俊回忆:那天,突然天空阴云密布,诊室内闷热难忍,背心被汗湿透,呼吸有点困难。忽然一阵热风刮过,接着雷电齐作,暴风雨遮天盖地的卷来,约十分钟,雨过天晴,闷热顿消。雨后天气异常清新、凉爽,先生心旷神怡,遥指南天,对我们说:“亢热一极,一雨而凉,此龙兴云雨,大青龙汤证也!”
大青龙汤是名医张仲景多年行医和临床积累所留下的方剂。属于风寒两解方。
歌曰:大青龙汤桂麻黄,杏草石膏姜枣藏,太阳无汗兼烦躁,风寒两解此为良。
随着付老师的一次出诊更是让郭光俊记忆犹新。
那年是1975年,属仲春二月,他按照付老师的吩咐,一起到龙门镇出诊。在出诊回来的途中,俩人站在龙门大桥上,欣赏着龙门石窟佛像的庄重与慈祥。眺目远处,龙门山和伊河两岸前几天刚降的瑞雪已经融化殆尽,大地已经释放出了春的气息,伊河两岸的沃土上,除了迎春花盛开外,垂柳已经吐出鹅黄。和煦的春风阵阵吹来,柳丝配合着春风翩翩飘舞,让人顿时有一种宁静淡泊之感。
付老师笑着用手指着随风起舞的垂柳对光俊说:“经云,木郁则达之,随其曲直之性,故名曰什么?”
光俊急忙回答:“故名曰‘逍遥’”。
接着,他又把歌诀说了出来:“逍遥散用当归芍,柴苓术草加姜薄。散郁除蒸功最奇,调经八味丹栀着。”
“药方都用哪些,各用多少你还记不记得?”付世杰慈祥地看着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学生。
“知道,我给您背一下吧!”光俊恭恭敬敬地回答老师。
付世杰微笑着,但没有接话。
郭光俊便把“逍遥散”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