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演唱会
一场秋雨一场凉,下过几场雨后,天气总算凉下来了,晚上不需要开空调,开着窗,搭条薄毯,舒适安眠,人生一大快事。
也许少了室外空调机的轰鸣,也许虫儿躲过了酷热,心中欢喜,于是,在这秋夜,不管不顾地上演了一场又一场动人的演唱会。以往我入睡前总喜欢呼唤:“小度小度,我要听白噪音”,伴着潺潺的流水声,淅沥的雨点声,或在哗哗的浪涛声之中,想象着入眠。可是,哪有比这现场版的演唱会更真切,更和谐,更细腻,更玄妙的呢。
不知道开场的具体时间,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梭儿——梭儿——”“唧——唧唧——”“啾啾——”“咂砸砸”。有作二声夸张上扬的,有带些许颤音的,有转着花腔的,也有平直不惊的……各种声音,各种调调,糅合在一起,规模庞大,却又显得如此和谐。
是哪个了不起的指挥家在指挥呢?
我不知道,想来虫儿们应该知道吧,不然怎么能演奏出这么和谐美妙的曲子呢。
此外,还有许多声音无法用文字确切形容,使人心生词穷之感。听,鸣声一阵一阵的,此起彼伏,时高时低,忽远忽近。细细听来,却还很有些规律。它们仿佛不知疲倦的音乐家,对着空空荡荡的场馆慷慨地演奏着,只有我做了唯一的听众,带着它进入梦乡,延续出更多的旋律。
有次午夜梦回,淡淡月光穿过纱窗投在我身上,有些微的凉意。而窗外的虫鸣还在继续。有一种叫声特别清晰,我猜想着这是只体格健硕的虫子,一定就在离我较近的地方,也许就在楼底下那棵最高大的树梢上,那声音浑厚而洪亮,激情四溢,仿佛有使不完的劲,穿透密密的枝叶,呼朋唤友,在这静谧的夜晚尤为响亮。不消多时,几声应和响起,紧接着便是虫儿们的大合唱,将那男高音渐渐淹没在一片喧哗声中了。脑海里不经意间蹦出宋陆游的诗句——北斗垂莽苍,明河浮太清。风林一叶下,露草百虫鸣。此刻,倍觉秋夜滋味长。
记得有一年和友人到山里的农家乐居住过几晚,在那里我也听过虫儿的演唱会,但那里的演唱会和这里的完全不同,也许是在山里,多草木,而住的农家乐庭院周围是大片的菜地,种着各种蔬菜瓜果,也有很多杂草,都自由地生长着,成了虫儿们的乐园。在这庞大场地的加持下,那个演唱会就显得气势磅礴,惊天动地了。晚饭后,暮色降临,天气还有点闷热,它们就开始激情地演唱起来,那铺天盖地的声响让我好一阵愣神。
太惊人了。各个扯着嗓门,好像在比谁的嗓门大,谁的精力旺。那惊天动地的声响小时候也听过,只是现在在钢筋水泥中生活久了,和它阔别已久,所以猛然听见反而不太适应了。
本来,我还想驻足多欣赏一会儿这场怀旧的演唱会,只可惜虫子们却并不好客,时不时地偷袭使我不敢久站。回到住所,开了灯,听到玻璃窗上啪啪作响,一看竟然有许多虫子在不停地拍打,看来是灯光惹的祸。开不得窗,于是,在这片虫儿的喧闹声中和不时撞击玻璃发出的声响之中,我竟辗转反侧没睡踏实。
而现在,在居住的小区里,在这片钢筋水泥的包围中,能每晚听到虫儿们的演唱,是何等的幸福。这得感谢新农村建设,多了青山绿水,家园变公园,环境变好了,虫儿们才有了家,我才能有幸在这秋夜听着免费的天籁之音。
最近烦心事颇多,虽大多是些鸡零狗碎的杂事,可是就像一根根绳索密密地绕着,总让人郁闷不舒畅。当然可以和身边人聊聊,可是大家都不容易,何必再令人徒增烦恼呢?
幸亏有这虫儿的奏鸣曲,夜深人静之时,抚平我身心的疲惫和焦虑,我时常会在心里默默和它们聊一会,叹叹苦经。
它们很大度,不会拒绝我,也不会嘲笑我,更不必担心它们泄露一些小秘密。我可以尽情地将这些负面情绪倾吐给它们。它们每晚如约而至,我们彼此问候。我也会问问它们今天都去哪里玩啦?有没有看到什么新鲜事啊?有没有饿着肚子呀?有时吧,有点恼人,它们自管自唱着,不理睬。不过大多时候,刚问完,就会有特别的叫声传来,与我应和。此刻就倍感欣喜,似乎找到了知己。就这样,在一次次地倾听中,在一次次地闲聊中,我渐渐平静,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又可以重振精神,迎着朝阳开启新的一天。
现代人压力大,很多时候,我们会在忙忙碌碌中忘了时间,忘了自己,忘了慢下脚步,忘了倾听身边的美好。所以,亲爱的,当你在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时,不妨也来试试和虫儿们聊天,或静下心来听听它们的演唱会吧,只要用心去听,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呼~
搁下电脑,我舒展身体轻轻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墙上的钟表,已是早上十点左右。楼下充斥着各种声响:机器的轰鸣声,人们的说笑声,汽车的喇叭声,鸟儿的叽喳声,唯独不闻虫儿们的声音了。也许是被嘈杂声淹没了,也许唱了一夜也累了,那就好好歇歇吧,我们晚上再见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