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
父亲又出现在耿的梦里,他的额头有了血迹。
耿顾不上自己浑身湿漉漉的,拿着车钥匙就奔出了家门口。
在红灯时,他抬头看到了有鸟群盘旋在夜晚的公路上,有一只却孤单单地在一旁独自盘旋着低鸣着,他看到有另一只正在慢慢地飞回到它身边靠近它一起盘旋着......原来孤单可以分享,两个孤独的灵魂是可以彼此拥有的。
他加速地开着车,脑海里都是小米刚才离去的样子,“等我好吗?”
“砰”的一声,一阵阵刺耳的喇叭声响彻了整个他们经常散步的街道。
耿周围的空气里都是一种甜腻的味道,像是小米的体香,是真的吗?她回来了。此时耿手臂上那一道道深深的血口,血液正在不受控制地奔流着,像是小米在他耳边的安慰。
耿梦见了母亲。那个晚上家里一片漆黑,父亲又在外面陪客户应酬,母亲就开始和他念叨怀疑着父亲外面有了其他女生。家里电闸的保鲜丝突然又跳了,已经是这个月第35次了,为什么不是第36次?他在心里嘀咕,熟练地拿出备用的保险丝更换着。
黑暗里那双母亲悲伤的大眼睛还是留在了耿的记忆里。父亲没有出轨,只是工作应酬,母亲太害怕孤单了,夜夜难以入眠。在某天夜间复习课结束后,他在家附近公交站台看到了父亲,和父亲一路散步回家。耿才知道了一些父亲的压抑,但还是不懂为什么家里总是冷冰冰的。那是第一次父亲把他当大人,那天距离耿的18岁生日只有2天。父亲在快走到家门口时对他说,觉得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母亲相信自己忙工作都是为了这个家,父亲觉得很累,怎么也照顾不好母亲,总是走不进母亲的世界。
耿的意识慢慢地开始模糊,他感觉到有双温暖的手正在抚摸自己的额头,他又听到了父亲在对他说话:
“孩子,我不知道怎么去表达我对你母亲的关心,她需要很多爱,我不断地给予似乎也填不满。直到现在我们都老了,我才知道,她其实只需要我握着她的手......现在你母亲老年痴呆了,我才知道她不需要那么多衣服,不需要那么多首饰,他只需要我的手心,我的手心里有她的手心就可以了。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从激烈到淡漠,我不懂她,冷漠地机械地对待她,我也对不起你,让你成长在这样冷暴力的家庭氛围里,你才这样孤傲,又像个刺猬!”
“小米,你在哪里呀? 我需要你,我终于知道了怎么对你说出爱意,懂得你需要什么,你在哪里呀?原谅我,原谅我呀......你只要我牵起你的手,你只要我看着你的眼睛,你只要我在你身边就好!”
救护车的声音慢慢地近了,同样的刺耳,却是生的希望!
闺蜜芸告诉小米,她怀孕了。
小米走了,耿还是看不到她的存在。她看着书房里还在低头工作的耿,和那个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牛奶杯。小米拿上手机,安静地关上了门离开了这个家。
她在街心花园的草地旁坐着,抬头看着不会说话的星星,那些星星一如耿的沉默,眼泪打湿了小米拿在手上的手机屏幕,她看着正在震动的手机,跳着闺蜜的名字。接起电话,就听到闺蜜芸着急的喊叫声:“你在哪里呀?”
“我在家门口的花园里。”
“快叫辆车来医院呀,他出车祸了,刚送来!”
“车祸......”手机差点滑落,小米脑海里一片空白。
“对了,你别急呀千万别急,没有生命危险。还有,你慢慢走,还有......你怀孕了。前几天你在我这里做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已经快二个多月了!”
“怎么会?那天是在安全期的呀?”小米一边站在路口挥着手叫车,一边讶异着。
“怎么会?你那天突然在我医院昏倒,是在我这里做的检查呀,还不相信我呀?还有,什么安全期呀?你自己算的吧?你就是宠着小耿,可他呢?他到底知不知道怎么爱一个女生呀?知道什么是珍惜吗?不说啦,我在大门口等你呀!
还有他那么大人了,又一天到晚的不陪你,难得到家还不理你,他到底什么时候娶你呀?我真怀疑他是有什么心理阴影吧,他好好一个大设计师,和你在一起都三年了,还不和你求婚……?开个车还能撞树上,是终于想通了急着出来找你的吗?你在听吗?喂.....喂......小米。”
小米已经听不清自己闺蜜在说什么了。出租车开得好快,她感觉自己快要吐了.....
前天耿换了睡衣坐进被窝时,想着靠近小米,她突然翻过身背对他,他在空中的手只能伤心地落下,看着她起伏的背影,耿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了?整个黑夜都太安静了,安静得他听到了自己的压抑和无助。
前天小米像往常一样去书房给耿送热好的牛奶,他还是没有抬头看她。当耿上床时,她正在被窝里默默地咬着被子哭泣,怕耿看到自己的眼泪,就翻过身背对着他。
早晨小米做了双份的早餐,耿还在睡,又熬夜赶设计图纸了。她轻轻地走进卧室帮耿掖好被子,拿上公文包,就赶着去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今天小米有个重要客户。
耿走进浴室,注视着镜子里那个冷酷帅气的脸,把无名指放在自己的嘴角旁,往上拉着想画个圈,却怎么看也不像是笑容。耿放弃了这个举动,打开水龙头,捧起水花扑在脸额上,心里的焦灼还是丝毫未减。他干脆走进淋浴房,站在莲蓬头下,任由冷冰冰的水花洒满全身,刺骨的冷终于浇灭了他的期待。
耿慢慢地蹲下来,坐在水柱里,把头埋在思念里,“小米,我还能给你什么?我的爱在你眼里是什么? ”
耿好想把自己藏起来,不想说话,就算面对小米时,他也只是在努力地让自己露出笑容,付出关心,感觉自己像个在笑的机器人。
那个梦魇又开始夜夜出现,母亲悲伤的大眼睛,衣橱里被剪碎的名牌大衣,被扯断了的首饰,父亲书房里通宵亮着的台灯,还有那个缩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的小男孩!
“手术很成功,他的求生意识很强,在麻醉前一直在念你的名字,一直在说等我!”手术室门口,医生笑着对小米说。
一个月后出院时,耿牵着小米的手,两个人十指紧扣,他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往左边看她的样子,看着她有点显怀的身材。小米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耿手心里的温暖,也感受着此刻医院草坪上暖阳的爱意。
他们走到了最熟悉的那片街边草地,耿拉起小米的手,走进那片秘密花园,在一小片开满蒲公英的草地旁停下来,耿看着她头顶的阳光,从裤袋里拿出那枚很小的钻戒,把戒指和自己的手心放在她的手心里,默默地看着她的眼睛,直到她流泪地点头,把她抱紧在自己怀里。
此刻,有一群鸟飞过碧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