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悟
悔悟
齐大爷一儿三女都成了家,女儿远嫁,儿子进城,一年也回来不了几趟,把齐大爷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管不问。他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常自嘲,自己有儿有女的,倒跟村里的五保户一样了。齐大爷老伴十年前因病去世了,那时刚改革开放,小儿子还没娶媳妇。分地单干几年后,他又盖房,又张罗着给儿子说媳妇。特别是给儿子说媳妇这事上,他受了不少难为,主要是在儿子身上。在他的眼里,儿子眼高手低,整日里不想着怎样种地,倒是常常琢磨着搞投机倒把的事儿,怎发财挣钱。而且,在说媳妇上还特别挑剔,自己长得不怎么样,黑黝精瘦,五官不整,还非要说个俊媳妇,一般的还看不上。气得他几次想动手打他,这不是‘老鸹飞到猪腚上,看不见自己黑倒嫌弃人家黑了。’你说你这摊牛粪上还想着插上鲜花,除非人家眼瞎。儿子还不服他说教,一句‘你儿子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必须吃着。’把他气得,拿起扫帚追着他打。儿子惹他生气,三个闺女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想着她们嫁的近些,不说图她们利吧,最起码自己老了也有个照应。可都跟他置气一样,一个嫁的比一个远,还特别开放,彩礼自己说了算,日子自己定,只是通知他。他不是个有封建思想的人,相反,思想还特别开放,认识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强,就是一点,想让她们嫁的近一些,自己老了也好有个照顾。
当然,这是他的私心。其实,人谁没私心呢?不是有句老俗话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然,他不完全赞同这句话,这是自私自利的借口,是不值得提倡的,如果人人都这样,都为了自己贪得无厌,这个社会会变成啥样子,简直太可怕了,雷锋精神才是这个社会大力提倡的,还有董永精神,人要有最起码的孝心呢,孝顺父母,忠于国家,这个社会才会和谐,才有前途。他和村里人常常这样说,孩子们却都和他唱反调。他生气,但是他不阻拦,只要孩子们过得好,能幸福,远和近又有啥关系呢。其实,孩子们都随了他,都有主见,出嫁的出嫁,娶媳妇的娶媳妇,几年里,就像鸟儿一样都飞走了,家里就剩他一个。儿子不喜欢干农活,就到城里干小买卖了,先是租了间房子修手表,后来修电视、冰箱、手机,买卖越做越大,最后开了个大家电大卖场,听说挣钱不少,在城里买了楼房,安了家,年上都是来家走一趟,也不住下,平常根本不回来。闺女们也是一个脾性,和他这个爹好像有仇,年上除了外甥们来走一趟,闺女们根本不来。
齐大爷也想得开,不来就不来,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反正自己身体好,别看七十六了,还种着自己的人口地。而且,一辈子习惯了种地,二亩多地根本累不着他,机耕机种机收,一年到头忙不了几天,大部分时间都闲着。他可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天也闲不住,他的话,一天不干点活,浑身不自在,那些年上干劳务,又在公路上干了很多年,年龄大了,人家不用了,就天天骑个电动三轮车出去收酒瓶子、捡破烂,一天又能挣个几十块钱。光挣钱不花钱,手里就攒攒了一笔钱,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几十万块钱你呢。当然,这个钱不是他的全部劳动所得,里面有他的意外收获,他谁也没说。就是一次在镇上捡破烂累了,坐在一家卖彩票点旁休息,看人家进进出出的买彩票,他看得眼热,也想碰碰运气,就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往人家桌上一丢说来一张,人家让他选号,他一时想不起,就说着自己和老伴的生日号,勉强凑足了号码数,最后一个数想选1,人家说上期已经出了,让换个,他就换了个3,就这么一换,把个一等奖换成了二等奖,二等奖也将近二十万呢,这可是个意外收入,而是在最后兑奖期的前三天才知道的,那天捡破烂还在彩票站旁休息,因为时间长了,也忘了买彩票的事,想掏钱买瓶水喝,一下子从内一口袋里摸出一张彩票,进屋里让人家一看,是个大惊喜。对这笔意外之财,他没有告诉子女们,都过得不赖,没有谁需要他添活的,就存了起来,这一存就是四五年,加上利息、自己平时的收入,一下子快到了四十万。四十万块钱呀,对一个农村老人老说就是一笔巨大的财产,他也想过把这笔钱给四个孩子分了。说真的,他根本用不着这笔钱,还害怕万一有一天自己再有个好歹,孩子们再不知道钱放在什么地方,那可是几十万呀,他为这事发愁了。说真的,以前还真没为啥事发这么大的愁。生活紧时吃不上饭,去南山里去讨饭,那是全村一样的情况,家家户户去讨饭,不讨饭就在家里挨饿。那一年里,村里饿死了多少人啊,家里死了人都没人帮忙、没人抬。讨饭就饿不死,就能保命。熬过了那一年,以后国家有了救济,就死不了;生产队时,凭出工挣工分,凭工分分粮食吃饭,不用发愁;改革开放了,分地单干了,能干的地里多打粮食,能干的出去干建筑队,做个小买卖都能补贴家用,还能致富。
1985年那会儿,万元户是多么荣耀的事,他就是当时的万元户,凭力气干运输,往造纸厂送麦草,一趟就好挣几百。那时更不愁,天天一股子劲,干得热火朝天;有了钱,盖屋不用发愁,孩子们成家立业也没法愁,老了老了竟然为存款发愁了,说出去还以为炫耀呢,有钱烧的不知怎好呢。可是,他确确实实为这事发愁。心里话,愁的是孩子们不孝顺,钱留给他们,心里堵得慌。当然,这事儿不能往外说,‘家丑不可外扬吗’。老辈里的谚语,那都是多少年的生活所感所悟。为此,他一段时间里很烦气,做啥也没劲儿。他病了,但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病,很快的精神颓废起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忽就感到,他想孩子们了,他想去看孩子们,心里还想着,每个孩子家住个三五天,也许病就会好了。又觉得孩子们都忙,去又没啥事儿,还给他们添乱,本来关系就不融洽,这一去说不定关系更不好。关系为什么不好,他想不明白,三个闺女结婚,尽管心里不愿意,也是高高兴兴打发她们走的,儿子结婚,因为儿媳妇家多要彩礼是闹了些矛盾,不是也给了吗,孩子们为啥这样呢?
对了,他忽然明白了,这四个孩子都不是他亲生的,是老婆子半路上带过来的。老婆子的前男人听说是干响马的二当家,因为两股土匪火拼,一不留神被子弹打爆了脑袋,老婆子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其他土匪就惦记上娘四个了,不单是为了他们的钱财,主要还是看上了她和她的孩子们,没有办法,在一个夜里,老婆子收拾收拾细软,带领四个孩子连夜逃走,辗转逃到齐家村,已经一年后的事了,而且更是身无分文,靠乞讨度日。要饭要到老齐头家里,老齐头好可怜人,看到可怜的娘四个,顿生怜悯之心,就收留了他们,时间长了,也就在这儿住下了。老婆子曾经和他说过,逃难的路上又遇到了劫道的,抢去了她身上的细软,没办法,只好流浪、乞讨度日。这个可怜的女人由于在逃难过河时,掉到冰窟窿里伤了身子,一辈子没有给老齐头留下个一男半女。随说老齐头爹娘对此有意见,不待见她。但是,老齐头觉得,有这四个孩子就够了,啥留后不留后的,这跟自己亲生的有啥两样,老俗话不就说吗,“亲生不如养生”。可老了,老齐头对这句谚语充满了怀疑,大闺女珍来时十一二岁了,啥也懂了,虽说待她不薄,但她从没喊过他一声爹,只管他叫叔叔,他也不难为孩子,叫啥都一样。二闺女梅三闺女桃和小儿子彬可都叫他爹的,叫得还很亲热,叫得他心里热乎乎的,这和自己的亲孩子有啥两样呢。现在,他明白了,再怎么对他们好,他们觉得自己这个养父也是外人,没有血脉关系吗。他也知道,他们四个走动的很勤很好,就是不愿意和他这个养父走动,心里就生些怨恨。
老齐头觉得自己该拿个主意了,他想考验一下这四个孩子,就托人捎信给四个孩子,说自己病了,可能是不好的病,希望他们回来和自己去看病。于是 ,老齐头也不去捡破烂了,在家装起病来。可是,不知是捎信的没捎到怎的,在家等了四五天,竟没有一个回来的,连个电话问候也没有。他是越想越气,他们不是不回来吗,干脆给他们的电话,直接和他们说。于是,先给小儿子彬打,电话通了,彬说在上海出差,有一笔生意要谈,临时回不去,先让姐们陪你去医院。他松了口气,在外出差,有情可原;又给珍打电话,珍没好气,说天天接送孩子上下学,一接两个孩子呢,离不开;又给梅打,梅更没有好气,开个馒头房,天天累死累活的,又这么远,怎回去呀,你不会自己去医院看看吗,非得陪着你去,俺又不是医生,回去了能怎样,还不是干瞪眼看着,说完一下子扣了电话;老齐头听得胆战心惊,刚说了一句话就挨呲了,这个梅是真没良心,小时候就对她好,没少偷着给她好东西吃,她嘴巴也甜,一口一个爹的叫着,现在怎啦,一下子变脾气了;再给桃打,上午没打通,下午接着打,好容易电话通了,听着是他的声音,沉默了好长时间。老齐头‘喂、喂、喂’了好几声,桃问他怎想起打电话了,有啥事吗?他就说了最近身体不好,憋得慌、没食欲,还光恶心,想去医院看看。“那你就去看呗,打电话干啥,没钱吗?”他说有钱,不用你们花钱,你们很长时间没回来了,爹也想你们了。“哦,等年上吧,俺和姐商量商量回去躺,要是身体不好受,去医院查查,你身体那么好,又不抽烟不喝酒的,应该没啥大毛病,别自己吓唬自己。”又说了会儿话就挂了电话。不管怎说,桃说话还是好听的,因为她来时还不到四岁,对这个家感情还蛮深的,之所以以后这样,和她两个姐姐分不开。老齐头扣了电话,心凉了半截,想着,以前还想指望他们养老呢,回都不回来,什么‘养亲胜过生亲’,这得分人,这些孩子都机灵着呢,知道他不是亲爹,看来也不想给他养老。
但是,老齐头还不死心,从小拉扒大的,难道对自己一点感情也没有?老婆子临咽气时可是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一再说明自己就是他们的亲爹,不能忘恩,拿着当亲爹孝顺。当时,他们可是眼泪汪汪的答应着,一再和娘保证,自己就是他们的亲爹,等自己老了,像伺候她一样伺候爹。当时,他还感动得直流眼泪,是拼了命的为他们扒结,他们成人结婚,虽说没有丰厚的彩礼和陪送,但是该有的一件也不少。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整天的心情不好,还真就一下子病倒了,几天里不吃不喝,恍恍惚惚,人一下子消瘦下去,躺时间长了,还下不了炕了,幸亏村主任来给他送八月十五的福利碰上,赶紧用三轮车带他到卫生室,先滴水看看,不行就送医院。村主任说给彬打电话,老齐头摇摇头,忍不住老泪横流。村里都知道他的情况,也都很生那些孩子的气,这就是明显的忘恩负义吗,啊,人家扒结一辈子把你们都拉扒成人了,你们翅膀硬了,都飞走了,不认这个爹了,简直畜生不如吗,乌鸦还知道反哺呢,小羊还知道跪乳呢,养了些狼羔子啊,几年里不回来一趟,些什么东西,也有埋怨老齐头的,你呀,就是心太善了,孩子们这样对你你都忍了啊,为孩子们当了大半辈子老黄牛,天天死命的干,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老了落了这个下场,你惨不惨呀。村主任看着老齐头的神情,出门去给彬打电话,几次竟没有打通,又给他的三个姐打,都说养老也得是儿子,哪里有闺女养老的,说话都很难听。气得他回到屋里和老齐头说:“三爷啊,你当时就不该收留他们,你想想,啥树生啥根,啥人养啥孩,土匪的孩子能心善?”老齐头摆摆手,让他不要说了,他的心也凉了。等病好些后,他去跟村主任商量,要村主任陪他演场戏,话一说,村长就不愿意,他们不仁,咱们不能不义啊,这样诓骗他们不好。老齐头坚定地说:“我就要看看他们会怎样做,看看他们回来不回来。”村主任也很生气,就答应了他。
很快的,四个孩子收到了老齐头去世的消息,他们都先是吃惊,怎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四个人通了电话,商量好了,就一块回来了。珍离得近些,她先到的,进门倒是哭了几声,看了眼躺在灵床上的老齐头,很快收住了眼泪,东瞅瞅西望望,不时地在屋里打量。不到两个小时,其他姊妹三个也来了,假装哭了一通,见没有劝解的,都自行止住了哭声,四个凑在一块窃窃私语。村主任坐在账房屋里,故意不搭理他们。彬主动找过来了,他首先对屋里的人表示了感谢,又来到村主任身边,小声问他爹弥留之时可否留下什么话。村主任就训斥着彬,“你爹生病给你们打电话,你们没有一个回来的,这说不过去呀,农村人的话就是大不孝啊。”“光想着不是啥大病,忙过这一阵子就回来的,没想到俺爹走得这样快,电话里也没说得这么严重啊。”“不严重就不回来啦,他把你们养大,给你们成人,这是多大的恩呀,老辈人说‘知恩图报’才是做人的道理。”彬显得很愧疚,讪讪的笑着,笑得比哭还难看。村主任看火候也差不多了,就和他说:“把你三个姐叫来,你爹临终给你们留下了一笔钱,看看你们怎分。”彬听了眼前一亮,赶紧去喊他的三个姐。还不知道留下多少钱呢,姊妹四个就因怎分这笔钱吵了起来。彬说:“自古以来老人的家产都是儿子继承,哪里有闺女继承娘家家产的,怎也说不过去,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闺女都成了外家人了,和娘家只是个亲戚。”三个姐姐一听弟弟的话,都不愿意了,这是他想独吞呢,一下子都冲他来了。珍指着他,“你还好意思说呀,天底下有你这样当儿子的,老人病了也不回来看看,死了倒是屁颠屁颠的回来了,想独吞家产呢。”彬一听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指着姐,“姊妹四个中,就属你没说话的份,那些年里,你是怎对待咱爹的,我问你,从你来到这个家,你喊过一声爹没有?还、还惦记着家产,不嫌丢人。”珍被说了个面红耳赤,一时回不上言来。
老李头躺在棺材里,侧耳听着孩子们的争吵,他心里很难受,也越来越看清了他们的真面貌,不仅失望至极。开始是吵,最后竟是骂声,屋里的人都出去看姊妹们的吵架了,躺在灵床上的老齐头也躺不住了,他翻身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也悄无声息的溜出来,站在人群里看这些孩子们吵架。数着桃吵得凶,他指着弟弟的鼻子骂,“你狮子大开头,想独吞呢!你说你买卖做的那样大,天天和那个小妖精出于高档场所,花钱就像流水,还想独吞爹的钱,是不是房子也想独吞啊。”“一点没错,三姐,别在那儿一把鼻子一把泪的装腔作势,你心里就没小九九,你是不是也惦记这个钱,从小嘴巴那么甜,还不是为了今天,可惜没赶上爹那口气,竹篮子打谁一场空,按照老传统,只有儿子能继承家产。”说着一阵冷笑。老李头听着,觉得今天四个孩子的面目是那样的可憎丑陋,是自己教育出问题吗,人家说言传身教,他怎对待老人,给老人端屎端尿,伺候病榻好几年,村里那个人不夸他是大孝子啊。如今孩子们又是怎对待他的,年上都不回来呀,真是天壤之别,不可同语。看来是他们骨子里的恶,血液里的恶,跟他们的亲爹一样,天生带来的,不可教化。梅指着彬,“别在那儿洋洋得意,当着全村人的面,不嫌丢人啊,爹还在那儿躺着呢,你就争家产,知道爹有多少家产吗。”这句话像醍醐灌顶,一下子惊醒了他们,是啊,还不知道有多少家产呢,就在这儿争。彬赶紧回头找村主任。村主任一脸严肃的走进人群看着彬,“在外混了那么久,也算是有脸面的人,看看你们闹得这一出,一台很好看的戏嘛。”彬讪讪的,还牙硬,“怪我吗,你看三个姐姐,一听说家产就嫉妒。”“你也别说了,我看呢,你们姊妹们也别争了,虽说你们不是三爷亲生的。可是,是他把你们养大、给你们成家的,你们谁拿他当过亲爹看?你爹前些日子生病了,给你们打电话,没一个回来的,这丧事回来了,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在这儿为家产吵闹,唉,怎说你们呢。”姊妹四个低头不说话了。“这样,你们也别争了,你们的爹呢,因为前些日子生病住院花了不少钱,积蓄光了不说,还欠了村里三万六千块钱,这个钱你们要还呀。”“啊!”四个人一听张大了嘴巴,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村长继续说:“我看这样,你爹的老房子呢,村里给顶四千块钱,还剩下三万二,也别谁多谁少了,每人还村里八千块钱,你们看怎样?”四个人看着村主任,没人说话。珍一脸的丧气,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来,她说道,“刚才弟弟也说了,按照农村的习惯,老人的家产应该儿子继承,那么,老人欠下的债也需要儿子偿还,跟闺女们没有关系。”梅和桃忙附和。“不是。”彬气得笑了,“刚才你们还口口声声的说,闺女也是传家人,也应该继承财产。这听说还债了,就跟闺女没关系了?”“跟闺女有啥关系,你娶媳妇盖房子花的钱最多,当时俺们还每人给了你两千,到现在也没有还,还让俺们跟你还债,你想都别想。”“怎说话呢,怎说话呢。”彬气得想动手了,被村主任一把拉住,“怎的,还想打你姐呢,父债子还,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老辈里,没有闺女替娘家还债的。”桃一听忙说:“主任说得对,债就该你自己偿还。”“我不偿还,我凭什么偿还,他又不是我亲爹,我还不管了呢,你们爱谁管谁管。”说完,一把揪下胸前的白花就走。却被从人群里挤出的老齐头一把拉住。看到穿着寿衣的爹一把拉住了他,彬睁大了惊恐地眼睛看着,继而‘哎呀’一声,瘫软在地上。不但是他,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呆若木鸡,很长很长时间回不过神来,特别是三个闺女,看着死去的爹拉着弟弟不撒,眼睛又看向自己,惊恐地大喊大叫,想跑又挪不动步,纷纷瘫软在地上。不但是他们,也把村里人吓了一跳,死了的人怎还一下子活过来了,还以为挺尸了呢,谁不害怕,都撤着身子要跑,惊叫声不断。老齐头松开儿子,指着他。“没想到你们会这样,走吧,都走吧,算我白养了你们。”说着,一路踉跄,扭头进了屋,关了门,姊妹四个看了看,在村里人的议论中,都灰溜溜的走了。不走干啥,真是没脸见人了。村主任推开门走了进去劝着,“三爷,放心,你的后事村里人包着,就别指望他们了。”老齐头抹了把眼点点头,“这也试出他们的心来了,不指望。如今,他们过得还都可以,也对得起你三奶奶了,唉。”
第二天,老齐头拿着自己全部的积蓄来到了大队室和村主任说:“这笔钱就存到村里,我活着呢,万一有个病灾的就用这个钱;我死了呢,剩下的钱全部捐给村里,村里哪个老人生病了,看不起病,就从这个钱里出。”村主任紧紧握着老齐头得手,“三爷,放心吧,村里马上盖养老院了,再过几年,就搬到养老院来住,到时候生活起居有养老院的人照顾,你就放心吧,不要为自己以后的养老发愁。”老齐头点点头,“好、好,现在,我心里亮堂多了,只希望他们能够清醒过来,他们自己也有孩子啊。”村主任知道老李头嘴里的他们是谁,看来,他还是割舍不下四个孩子。正应了老辈里那句话,“又狠心的孩子,没有狠心的爹娘”,在老齐头的心里,这是个难以解开的心结,他最后的话,早知道不该这样试探他们,到时候自己一闭眼,这些烦心事也没有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尴尬和沮丧。被孩子们抛弃了,可他从没想过要抛弃孩子们。村主任不停地劝解着,理说得很透。但是换了谁也难以接受。
一年后,老齐头抑郁而终。打了电话后,他的四个孩子都回来奔丧了,谁也哭得很痛,谁也没有再问老人家产的事。当村主任把姊妹四个叫到一边,和他们说着,“你们父亲一笔钱存到了村里,本来是想全部捐给村里,临终时,他重新立了遗嘱,每个孩子五万块,剩下的和老房子一块捐给了村里,看你们还有啥意见?”姊妹四个眼泪汪汪的。彬哭着说:“本想着早回来看望父亲,又怕他不肯原谅,惹他生气,是我不对,我对不住父亲。”一句话,姊妹四个又跪在老人遗像旁,泪如雨下,怎也劝不住。也许,他们真的悔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