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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庆田娒的婚礼

2023-08-26抒情散文见忘
一 这段时间来,马晓慧觉得心里堵得慌,便想着回娘家问溪村住上几天。收拾了一拉杆箱衣物,就一个人到汽车南站坐快客回去了。 马晓慧在温州已经呆了二十多年了,与老公徐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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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来,马晓慧觉得心里堵得慌,便想着回娘家问溪村住上几天。收拾了一拉杆箱衣物,就一个人到汽车南站坐快客回去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慧在温州已经呆了二十多年了,与老公徐敬业一起打拼,在温州龙湾那边也买了房子,虽说是产证不全的农村自建房,反正也没想着卖出去,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一家子过得也还算踏实。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慧是属于能吃苦持家的女人,徐敬业在酒店里做厨师,自己除了家务,还在家里摆了个裁缝的铺子,帮附近街坊邻居及工厂工人做衣服,随着去店里购买的愈来愈多,生意寡淡了后,就接些缝裤脚钉纽扣熨烫衣服的零碎活,细水长流,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慧有一儿一女,学生期间成绩都一般,马晓慧倒也不是很操心,本着“一条露水一条鞭,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想法,转眼间,儿子徐友福已是自己可以抱孙子的年龄了,先是在厂里打工,后来又跟徐敬业的朋友学厨师,人倒是忠实的,就是不见有交女朋友。催促急了,也会发脾气,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抱着手机不出来吃饭。女儿徐莉莉职高毕业后,进了一家美容店学做美容,新交了个男朋友,样貌倒是不错,却头发挑染成墨绿,还带着耳环,一看就知道不是踏实过日子的人,带回家时,小伙子话不多,倒也还算礼貌,问起,是四川绵阳那边的,马晓慧心就咯噔了一下,知道遇上麻烦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慧的母亲叶丽萍也是四川人,被人带到问溪村后,随给父亲马万顷。按现在的说法,则有点拐卖的意味,但在那个年代里,也是普遍的现象。马万顷是个勤力人,虽说长得黑有点显老,对老婆确是百依百顺,家里也是吃用不愁,叶丽萍生了孩子后,也就收了想法,一门心思扑在家庭上了。马晓慧是长女,后面还有两个弟弟。在她八九岁的时候,母亲曾带她回过四川外婆家,是电报发给叶丽萍,说“母亲病危,速回。”马万顷也是纠结了好久,才同意放叶丽萍回去,让马晓慧也跟着,授意无论如何要带着妈妈回来。马晓慧懵里懵懂地应承着,当她们赶到外婆家时,外婆已经去世入土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而让马晓慧记心头的,一是路途遥远太难走了,从问溪村乘拖拉机出发,到镇里坐客车到县城,再转车到温州,再到金华坐火车,到成都后又转好几次客车,拖拉机,最后走了半天山路,脚都走起泡了,才到了外婆家。还有就是妈妈在外婆坟前嚎啕大哭的样子,哭昏过去了,吓得马晓慧也大哭起来,妈妈醒来后,抱着马晓慧又大哭起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女人啊,可千万不能远嫁。这个念头,在马晓慧生了莉莉后,就愈发强烈了。马晓慧平日里有意无意的也没少灌输,没想到怕什么就偏要来什么的,开始也只是敲边鼓似的,说,年轻人谈恋爱,讲人貌好,讲感觉,也是正常的,不过要考虑老实,以后结婚过日子,是很现实的,人品啊,家庭啊,才是最重要的。徐莉莉说晓得晓得。马晓慧知道女儿有嫌她唠叨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看外婆,嫁太远了,一生世也没几趟走归啊。徐莉莉提高了音调,说,妈,我晓得些啰。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看女儿这样说,马晓慧没再说什么。让马晓慧上火的是,没过多久,女儿竟跟她说今年要去男方那边过年,看看人家啥样。马晓慧说,你婚都未订,就去男方那里过年,人家怎么看你啊。徐莉莉说,现在不都这样嘛,你怎么还这么老封建啊。马晓慧顿时急了,说,别人家女儿这样我不管,我家女儿这样我就要管。徐莉莉说,现在法律规定婚姻自由,你管不着。马晓慧说,我就要管怎么了。徐莉莉说,那你管啊。说完就摔门而去。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是啊,怎么管呢?马晓慧稍微冷静下来,就觉得这是一个大难题。跟徐敬业商量,老实大伯一个,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还相互抱怨了一通,都说对方把孩子宠坏了。离过年就一两个月时间了,马晓慧坐立不安,思来想去也只有回娘家再商量商量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万顷家就在村口的位置,马晓慧喊了下车,沿路边往上走一截斜坡,就到家门口了。喊了声妈,叶丽萍就从洋房屋里小跑了出来,嘴里念着,唉呀呀,怎么不早些打个电话来啊。马晓慧说,打了好几个了,你都没接呢。叶丽萍说,哦,刚才在烧火,没听着。马晓慧把拉杆箱拉进门,往墙边一靠,说,爸呢?叶丽萍说,你爸烧灰去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后半间飘来霉菜干炒肉的气味钻进马晓慧的鼻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叶丽萍说,你晓得否,晓娟走归了。马晓慧觉得心里好似被啥东西戳了一下,有点难以置信,说,晓娟走归了?叶丽萍说,昨天夜里迟些迟才走归的,我也是天光才晓得的。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娟是马晓慧的堂妹,比马晓娟就小三个月,老公是福建那边人,当时家里不同意他们来往,闹得很僵,马晓娟相当于是逃过去的,马晓娟的父亲马百顷更是在村里声明,从此断绝父女关系,不认这个女儿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回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锅灶间,叶丽萍炒菜,马晓慧烧火。煤气炉也是有的,但叶丽萍觉得还是老锅灶用得习惯。两人正感叹着马晓娟的事,就听到外面响起了马万顷的大嗓门。马晓慧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她也有大半年没见着自己的父亲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万顷戴着年苙,挑着一担空簸箕,驻住锄头走进门来,后面还跟着个八九岁男孩身高模样的,穿着青色旧棉褂头,脸黝圆的像个红枣,眼眯眯的,仔细看,角落里皱纹深刻,还是有上了年纪,分明就是庆田娒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见着庆田娒,马晓慧便不由自主地欢乐了起来。每次回娘家都是来去匆匆的,算起来,她也有两三年时间没见着庆田娒了。跟父亲打了番招呼,就低下眼问起庆娒:“庆田娒,你还认着我不?”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庆田娒抬起眼,咧嘴一笑,说:“认着些,认着些,你是慧姐姐。”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听到庆田娒叫自己慧姐姐,马晓慧不由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那是从心底发出来的,马晓慧已好久没这么笑过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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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庆田娒的年纪比马晓慧还要大上许多,至于大多少,估计没有人知道,反正马晓慧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庆田娒就差不多是这样子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也没人知道他名字叫啥,他自己说来自庆田(隔壁县有庆田乡),娒在问溪村是男孩的意思,叫男孩子都是娒啊娒的,于是庆田娒的称呼就这么传开了。庆田娒是个傻子,据说给人还过“人头愿”,受了影响,智商大概停留在普通人四五岁的样子,手头式却不笨,帮着干活,至少能顶半个劳力,只要给口饭吃就当算了。村里不少人有忙不过来时,就会把庆田娒叫来帮忙。没活时,庆田㙁端个饭碗出来转悠一下,也会有人给口饭吃。至于睡觉的地方,大多是牛栏楼,能铺个被窝就行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于马晓慧的少时记忆,庆田娒给她印象最深的,倒不是干活,而是唱曲。也不知是哪里学的,什么时候学的,马晓慧小的时候,就经常听到庆田娒唱曲。有时是大人逗着他唱的,有时是小孩哄着他唱的,也有时,他是自个人就唱了起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庆田㙁,唱一个呗。”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那有啥奖励没?”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奖你五股栗好不好?”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要不要,五股栗打人痛些痛噶。”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你要什么奖励?”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唱好给我拍拍手,好不?”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好好,唱元宝。”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元宝我不会,唱个天仙配吧。”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在一阵阵哄笑声中,庆田娒直了直腰身,清了清嗓子,捏了兰花指,面容一整,就开腔唱了起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笑开颜。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花间。从今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回…”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可以说,庆田娒最早进入马晓慧印象的,就是这样的情景。马晓慧觉得庆田娒唱得真好听,就用力地拍手,她得多给庆田娒一些奖励,那样,庆田娒就会唱得更久些。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慧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这般喜欢听曲,特别是庆田娒唱的,感觉比上间屋的落牙仙还要好听。落牙仙年轻时呆过戏班,听说还演过小生,后来门牙落了两个,村里传是跟人争相好打的,他自己说是做戏时掉下戏台摔的,但不管怎么说,都只能回家种田了。落牙仙还会拉二胡,他唱曲都是边拉边唱的。落牙仙一唱起曲儿,住在下间屋的马晓慧就会竖起耳朵,便是与伙伴在玩耍,也会停下来木呆呆地怔在那儿,有时,马晓慧还会跑到上间屋去听。看到有小孩围过来,落牙仙就会拉唱得更加起劲。什么天仙配啊,碧玉簪啊,红楼梦啊,孟丽君啊,白蛇传啊,还有什么高机与吴三春啊,十五贯啊,红灯记啊,都会来上一段。有时,还会停下来给孩子讲讲这曲里的故事。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对于青田娒的唱曲,有时落牙仙远远听到了,就会摇摇头,说,可惜了可惜了。马晓慧也有见过几次,多是落牙仙拉唱的时候,有人哄着庆田娒也唱了起来,大概落牙仙也听到了,便会停下来,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有孩子会向着庆田娒的声音跑过去,但马晓慧不会跑,她的耳朵真会竖起来,和着眼皮微微抖动着,恍惚有一只鸟儿从心里跳出,随着曲调起落蹦达到全身。而对于落牙仙嘴里说的可惜了,马晓慧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是很明白,直到一天站在她身边的马晓娟问道:“可惜什么啊?”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可惜了一副好嗓子啊。”落牙仙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道,情绪饱满,拿捏到位,这腔调啊,就是祖师爷赏饭吃,比一般戏班的角还要好呢,可惜是个呆儿啊。马晓娟问,那比你怎么样。落牙仙愣了下,干咳了两声,说,要是在以前,我,我也不会比他差。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落牙仙从不要求庆田娒在他面前唱曲。不过,在落牙仙临终前,曾交代儿子马世好,让庆田娒在他灵前唱一曲。马世好是叔伯里名义上过继给落牙仙的,按村里的说法,就是给落牙仙那一支留个后脉。丧礼上,马世好考虑到让个呆儿唱曲,不是很合体统,就让庆田娒跪在灵前哭几句,没想到庆田娒任你怎么说就是哭不出来,一急之下,马世好在庆田娒的头顶狠狠敲了个五股栗,才听到庆田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落牙仙去世的时候,马晓慧也还小,这里面的故事也是后来听大人说起才晓得的。不过落牙仙对庆田娒唱曲的评价,得到戏班班主的肯定,是马晓慧亲眼见的。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个时节,问溪村每年正月都会在祠堂里做几天大戏,说是做给老祖宗看的,保佑村里太平顺潮顺水,当然,也是给大家人开开眼解解馋。村里还没电视机的时候,看大戏可以说是村里最大的娱乐项目。而做大戏的所需花费,是每户人家凑起来的。出钱的出钱,出米的出米,吃一般是安排在一起的,住就分开了。也晓不得是哪一年,马晓慧家也排了一个人,还是戏班的班主。第二天天光早,马晓慧就听到班主问他父亲,老师伯,昨天晚上在旁边间唱曲的是什么人,你晓得不?马万顷说,唱曲的,那应该你们戏班的吧。班主说,戏班唱的,我都听出来,不可能的。这时候,一边的马晓慧说道,我知道,是庆田娒唱的。班主眼里放出了光,蹲下来对着马晓慧说道,囡,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看看。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慧当然是乐意,屁颠屁颠地带着班主找到了庆田娒,当马晓慧把坐在敞间板凳上吃早饭的庆田娒指给班主时,班主愣了一下,说,啊,你说昨晚唱曲的就是他?马晓慧点了点头,又对庆田娒说,庆田娒,能不能给我们唱一曲?庆田娒咽了口饭下去,说,等我饭吃个先,好不好?马晓慧说,好吧,你吃紧咧。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庆田娒三两口就把饭扒完了,打了个饱嗝,把碗筷放下,从板凳上站了起来,看了看班主,大概是有点怕生,说,我能不能转过去唱?马晓慧看了看班主,班主说,好。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庆田娒就转了过去,对着板壁上的毛主席语录唱了起来,唱得照例是最拿手的“天仙配”: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笑开颜。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回…”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班主眯起眼睛,脑袋随着曲调悠悠晃动着,等庆田娒一曲唱好,才慢慢地停了下来。庆田娒转过身问,我唱得好不好啊?班主笑眯眯地说,好。又接着说,你还会唱其它的吗?青田娒退了一步,说,你是干啥的?班主说,我是戏班的班主,专门走来看你唱曲的。庆田娒说,那我唱个红楼梦吧。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庆田娒侧了侧身子,唱了起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青云刚出岫。”接着音调变细,转为女声:“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又转为男声:“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这曲是庆田娒的压轴好戏,平时都是在围观者把气氛烘托到高涨时才使将出来的。班主眼睛慢慢瞪大起来,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一曲唱完了,又站了许久,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可惜了,老天爷赏给一副好嗓子,却把其他家伙都给收走了。说完,掉头就走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最终,班主还是把庆田娒给带走了。村里人说,班主看中了庆田娒的唱腔,想让他演个小丑,也总算有个着落了。后来又听说,有人看见青田娒在平阳那边上台演戏了。但半年多后,庆田娒又回到了问溪村,问起,按庆田娒的说法是,戏班没自由,一不听讲就会吃五股栗。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从戏班回来后,庆田娒好似就唱少了,一般人逗他也就不会那么主动了。不过对于马晓慧,还是好讲的,没啥人的时候,有时马晓慧会把糖儿分给庆田娒一粒,庆田娒也不急着剥开吃,放在鼻子前嗅嗅,又揣进袋兜里,也不用马晓慧讲,就会给马晓慧唱上一段。还听不过瘾,马晓慧就会再给一粒糖儿,庆田娒就会接着再来一段。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就是现在想起来,马晓慧也还弄不明白,那时候怎么就迷上了听庆田娒唱曲。糖儿大多是村里有人家讨亲嫁囡时分过来的,小孩去凑闹热,碰着热情的主人家就会抓一把塞到你袋兜里。马晓慧总是舍不得把糖儿吃了,也会剥一粒尝尝味道,但大多数会存起来分给庆田娒,马晓慧觉得,听庆田娒唱曲,比糖儿的味道还要甜。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当然,除了听,马晓慧也爱唱。不过不像庆田娒一样,当着人唱,而是躲在楼中间,偷偷地唱。当然,也不是就一个人唱,大多时候,是跟马晓娟,马晓玲,他们几个堂姐妹一起唱,还分着扮演角色…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也就在马晓慧被庆田娒勾起往事思绪飘忽之际,突然,一个似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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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啊,吃过了没?”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个穿着毛衣领绿色风雪衣的中年女人从门口迈了进来,脸上抹着粉,嘴唇通红的,手里还提着给老年人吃的补品礼盒。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是?”马万顷正把农具放好,一回头没认出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是晓娟啊。”女人说道。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晓娟,你走归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嗯嗯,昨天夜里到屋的。”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晓娟。”马晓慧迎了过去。难怪觉得这声音这么熟悉,又像是陌生似的,都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你是晓慧吧?”女人凑了过来,两人手拉在一起,好一阵寒暄。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终于注意到了蹲在屋角落的庆田娒,马晓娟低下眼来,笑着问道,庆田娒,你还认得我不?庆田娒看着马晓娟,又摇了摇头,说,认不着,认不着。马晓慧也笑了起来,说,你连娟姐姐也不认识了,她还是你的做媒人呢。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庆田娒的脸涨了起来,黑红黑红的,接着就跪了下去,冲着马晓娟磕了个响头,说,娟姐姐,我的羊哈哈死了,我对不起你。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慧意识到自己是说错了话,但已经来不及了,庆田娒呜呜地哭了起来,她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庆田娒,竟还放着那件事。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还得从她们小时说起,应该是读一二年级吧,班级开展学雷锋活动,比谁做的好事多。恰好有个同学拾到十块钱,交给了班主任语文老师,语文老师就在课堂上把这个同学大大表扬了一番,说她是小雷锋,让大家都向她学习。这个同学叫马珍珍,住在下间屋,跟马晓慧、马晓娟,还有马晓玲,她们三个堂姐妹,都不对付,还常常拌嘴偷相撩。语文老师表扬马珍珍,她们三个自然是不服气的,正好那天是星期日,她们三个躲在楼中间学做戏唱曲,期间不知怎么又说起马珍珍,马晓娟说,要做一件大好事,超过马珍珍。马晓玲说,我们又拾不到十块钱,怎么超啊。马晓慧接过去说,是啊,我们总不能去偷吧。马晓娟说,我爸常常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三个人一起想,一定会想出办法的。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三人也没心思学做戏唱曲了,但十块钱在那时已经算是大钱了,特别对于小孩子,比拾到十块钱还大的好事,她们以前想都没想过。就在她们靠在楼中间窗门前叽叽喳喳时,看见庆田娒赶着一头羊儿,一边唱着,从屋门前的路巷经过。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笑开颜。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回…”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曲儿飘进楼中间,马晓慧听得出神,忽然身边马晓娟喊了一声,有了。马晓玲说,有什么了?马晓娟说,有办法了。马晓慧的思绪也被拉了过来,马晓玲说,快说快说,有什么办法。马晓娟说,我要帮庆田娒做媒,我妈说,做成一桩亲,抵修十座桥。要是帮庆田娒做媒成功,十座桥总比十块钱大吧。马晓玲说,大是大,那谁愿意嫁给庆田娒啊。马晓娟说,你不会没听说吧,庆田娒要讨那头羊哈哈当老婆啊。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慧也明白了过来。自从村里有人给了庆田娒一头羊儿,庆田娒就把它当宝似的,叫它羊哈哈,天天都赶着羊儿去溪边山上吃草,羊儿愈长愈大,因为是头母羊,有人就打趣道,庆田娒,你对羊哈哈这么好,是不是要讨它当老婆啊。庆田娒便呵呵地笑,说,男人都要讨老婆,当老婆也好的哦。对方又一本正经地说,讨老婆是要做媒人的,没人做媒是不当算的。庆田娒说,那你帮我做媒好不好?对方说,好啊,不过看见做媒人是要跪下去拜的。庆田娒听了跪下去就拜,等他抬起头,在一片哄笑声中,那人早就溜走不见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万一语文老师不承认呢?”马晓慧心里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但还是有点担忧。马晓娟说,你放心,庆田娒的羊哈哈就是语文老师的爸给的,亲不亲一家人,语文老师怎么会不承认啊。马晓玲说,对对对,如果羊哈哈也算人的话,语文老师跟它就是一家人啦。马晓慧无法反驳,也不想反驳,又想到了妈妈说的一句话,送佛送到殿,帮人帮到底。便提出,不仅要帮庆田娒做媒,还应该帮他成亲。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要做就做大的。”马晓娟说道。那天,她们没有再做戏唱曲,而是开始了帮庆田娒做媒成亲的一系列的计划。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首先,她们找到了庆田娒,以姐姐自居,提出要帮他与羊哈哈做媒。庆田娒被戏耍了几次后,还有点不相信,说,你们不会骗我吧。马晓娟说,不骗你,骗你就是小狗。庆田娒说,那我要不要跪下来拜做媒人啊。马晓娟说,不要不要,你听我们安排,到时拜堂就可以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做媒算是成了,接下来成亲就比较麻烦了,按照计划,订婚就省了,不过结婚要捡日子,扮新郎间,送新娘,入洞房,吃喜酒等等,这些重要的环节是不能省的,否则就变成小孩过家家,不正式了。而为了让这次成亲能够正式起来,由马晓娟当头,三人进行了分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娟嘴比较刁,需要口讲,联系人的事情就由她负责。马晓慧手比较巧,扮新郎间这些事就交给她负责了。马晓玲家里条件相对好些,有需要用着的东西,主要由她负责。成亲就要先捡日子,马晓玲妈妈有本老黄历,放在抽屉里,三人溜进房间,拿出来偷偷翻看,发现除了日期,好多字都不认识。还是马晓玲假老师,说她认识结婚的婚字,她妈妈告诉过她,只要在日期下面找到那个婚字就可以了。自然也不管是宜还是忌,找到了好多婚字,挑了个日期最近的星期天,算是把日子定下来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至于送日子,碰着庆田娒交代一下就可以了。而扮新郎间,则比较麻烦了,庆田娒睡的地方是一牛栏屋,那头羊儿也睡在他边上,里面是稻杆堆与破棉被之类的,脏兮兮的,还发出阵阵难闻的羊骚臭,马晓慧捏着鼻子往里面溜了一眼,就被吓着了,说这样的新郎间实在是扮不出来。马晓娟脑子快,说,新郎间可以换个地方。马晓慧想起最近她爸正忙着把石头垟那个瓦窑洞整出准备当灰铺,拉着两人去看了看,觉得比牛栏屋干净多了,就决定把新郎间选在这里先,等婚礼后再叫庆田娒搬回去就是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新郎间是必须要贴红双喜的,甭说是剪,这红纸去哪里找呢。马晓玲说,她家里也没见着有红纸。又是马晓娟给出了主意,说对面山学堂边有户人家刚结婚没几天,贴在门窗的红双喜肯定还在,去撕两个过来就可以了。当然得偷偷去撕,先去踩点,发现玻璃窗门上确实有贴着红双喜,放学后,三人从学堂后门绕了过去,由马晓慧动手去撕,其她两人在屋前后放风,瞧着没人,马晓慧抖着手准备去撕,却发现这红双喜竟是贴在窗门里面的。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行动只能以失败告终。就在三人垂头丧气回去时,路过一路巷的墙角时,马晓娟忽然站住了,说,你们看到什么没?马晓慧被吓了一跳,以为遇到蛇鼠之类的,马晓玲却已经喊了出来:“胭脂儿!”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胭脂儿是草名,通常生在墙头角落,长有一种果子,用石头锤开后就会流出紫红色的水来,涂在指甲上,便像是涂了胭脂一样,女孩子常会去采来玩的。墙角上那一簇,确实就是胭脂儿。马晓慧愣了愣,也终于想明白了,如果把胭脂儿锤出来的水涂在白纸上,晒干后,白纸就成了红纸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从画画本上撕下两张白纸,用胭脂儿做成红纸,马晓慧回想着以前从大人那里看过来的剪法,一阵琢磨后,就剪出了一对双喜,用饭粒贴在瓦窑洞里。至于结婚拜堂时必须用到的红蜡烛,三人各自在家里翻找了,只有白蜡烛,就想着用涂胭脂儿的方法把红蜡烛涂出来,却发现蜡烛上根本沾不了胭脂儿。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又是马晓娟想到了办法,马晓娟说,我跟班里好多同学都说过了,他们都愿意来参加庆田娒的婚礼,我想让他们提前把贺礼交上来,人多力量大,这样我们就可以把缺的东西给凑起来了。说到做到,离婚礼还有一天时间,马晓娟通知大家伙当天下午在瓦窑洞集合,班里同学来了一大半,七嘴八舌的,把婚礼需要的都分工落实下去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世强家是开店儿的,马世强说,红蜡烛他可以想办法拿两根过来,但不能拿多,怕大人发现。马晓娟说,两根就两根,两根也够了。马兰花说,她有一盒彩带,是她姐结婚时剩下来的,可以拿到新郎间挂一挂,不过挂好了要拿回去。马晓娟说,放心吧,等庆田娒拜完堂就可以拿走了。马大尙说,他爸是打铳的,他可以把铳拿过来。马晓娟说,那声音擂天响的,吓多吓死了,还是不要了。瓦窑洞里哄笑了起来,马晓娟接着说,要是有火炮儿,拿几个过来还差不多。马大尙说,好,那我回去找找看。有声音说,找不着就把你鸡鸡儿当火炮儿打了。瓦窑洞里又是一阵哄笑……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大家伙都说好了,有东西的出东西,没东西的就出力。第二天一大早,大家伙就活动开了。按照马晓娟的安排,先把庆田娒请到窑洞里坐着,给他换了件红棉褂头,在胸前别上一枝月月红。马晓娟当做媒人,马晓慧梳了梳羊毛,往羊哈哈脖子上套了个用绿毛滕编起来的花圈,打扮停当,从牛栏屋里赶出让马晓娟牵着,马晓慧与其她三个女孩则跟着当送姑,尽量顺着没啥人走的小路往瓦窑洞走去。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快到瓦窑洞了,便有人喊了起来,说新娘子到了。马晓玲等几个接姑马上推着庆田娒走出瓦窑洞,准备迎接新娘子,几个男孩子还放起火炮儿。羊哈哈受到了惊吓,忽得便往路边跑去了,马晓慧没抓着绳子,羊哈哈蹿下了路坎,就往溪边跑去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快追。”马晓娟半晌才反应了过来,大家伙一阵好追,最终还是庆田娒把羊哈哈哄住了,慢慢地牵了回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终于到了拜堂仪式了。由马晓娟主持,马晓娟说,一拜天地。庆田娒牵着羊哈哈,跪了下来,冲着门前坑拜了一拜。瓦窑洞前一阵哄笑。马晓娟说,二拜高堂。庆田娒也不知父母是谁,就冲着马晓娟跪下来拜了一拜,哄笑声更大了。马晓娟涨红了脸,说,夫妻对拜。庆田娒又冲着羊哈哈跪下拜了拜。哄笑声久久不绝。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新郎新娘,送给洞房。”马晓娟提高音调喊了一嗓子。马晓慧与马晓玲就推着庆田娒与羊哈哈走进瓦窑洞。点上一对红蜡烛后,马晓玲交代庆田娒,要在里面睡上一觉才能出来。庆田娒说,睡不着怎么办?马晓玲想了想说,睡不着的话,羊哈哈就不会成为你老婆了。庆田娒连忙说,那我一定会睡着的,一定会睡着的。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慧与马晓玲从瓦窑洞出来后,几个男孩子把边上的破板门抬了起来,盖在洞口上。接下来,就是吃结婚酒了。酒是真的酒,家酿的红酒,是马晓娟从他爸酒缸里偷出来的,装满了两个空酒瓶。酒杯是马丽琴、刘尙方从家里拿过来的,马晓娟倒了一杯,学大人的样子,端起来说,来,我敬大家一杯。有说,不对啊,今天应该是新郎新娘敬酒吧。马晓娟说,好啊,那你去喝新娘子的羊尿吧。哄笑声中,大家伙都先后举起了酒杯。有扭捏说不喝的,也被哄笑着,皱着眉头的,呛咳的,喝了进去。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两瓶红酒很快就分完了。马晓慧把所有的糖儿都拿出来分了,糖儿啜啜,红酒喝喝,糖儿还没有啜完,红酒就没了,马晓娟觉得不过瘾,就问道,酒喝完了,谁还有酒没?就听到刘尙方说,早上我拿酒杯的时节,看见间橱里有瓶白酒,你们在这等下先,我去拿过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白酒是五十二度的江西特曲,力头大,这一喝就喝出问题了。马晓慧觉得火辣辣的,就像一团火灌进了喉咙,直往肚子里钻去,捂着嘴巴咳了好久才缓了下来,又试着啜了一口,又一口,慢慢地,马晓慧就感觉迷糊起来,隐隐约约中,还听到有唱曲声音响起,像是庆田娒唱的,又不像是庆田娒唱的。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慧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摸黑了。转了转身子,发觉自己已是躺在床上,不由喊了一声妈,叶丽萍拿着盏煤油灯走进房间,讲起才晓得,自己在瓦窑洞边上的草蓬窝里睡着了,是她爸爸把她背回家的。那天晚上,差不多是整个村子都出动了,才把那些醉酒的孩子逐一找回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第二天早上上学的时候,马晓娟还得意地说,是自己走回去睡觉的。但第一节语文课时,就被语文老师严肃批评了。语文老师没有提大家帮庆田娒结婚的好事,只是说喝酒的危害,说小孩喝酒会影响发育长不高,会影响大脑让人变傻,读书就更读不来了。还点了马晓娟的名,说女孩子要好好读书,不能像“花被抖”一样抖来抖去。为了表示惩罚,全班罚抄生字五十遍,没去的同学也要抄,马晓娟罚得最重,抄一百遍。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自此后,马晓娟就得了个“花被抖”的草号。也是从这件事后,马晓慧便自觉地跟庆田娒疏远了,有时很想听曲了,也会把念头打消捺到心里去,或许是长大懂事了,晓得不好意思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大概三四个月后,竟听说青田娒的羊哈哈吃了打了药水的蚕豆叶,死了。连续好几天,马晓慧都能不时听到牛栏屋里传来庆田娒哭骂的声音,直到声音沙哑听不到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庆田娒的嗓子一直没有恢复好,此后,说话都是带着哈腔的。自然,也很少听见庆田娒唱曲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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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巧不巧,马晓玲也在那天下午回了娘家。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于是,马晓娟就叫了马晓慧与马晓玲一起到她那吃黄昏。马千顷与马万顷都已经搬到洋房屋了,就马百顷还住在老屋。三个堂姐妹凑巧都是同年的,小学又在同一个班级学习,自然也就比其他兄弟姐妹更讲得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问溪村是山头地,冬里冷起阴丝冷,以前不少人家吃饭的桌下就生了火炉,叫火炉间。一般是用泥砖搭个四方架,把用旧的铁锅搁在架子上,要取暖时,先在铁锅里放上一定量的木炭,从锅窟洞里拨出烧饭时落下的炭火撒在上面,再盖上一层炉灰,火热就慢慢地烘出来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吃饭时,马百顷热了壶红酒,说自己身体有毛病不能喝,让她们三姐妹多喝点。一开始,马晓慧与马晓玲还客气着不敢多喝,等两个老人吃完下桌后,在马晓娟的张罗下,也就不自觉地喝开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酒喝多了,话自然也就多了。马晓娟这时才说出,他爸的病不是一般的毛病,而是比较严重了。前两天去县人民医院查起来,怀疑是肝里有不好的东西。医生让家里人带他去温州或者杭州的大医院再查查,马百顷死活不肯,就闹着回来了。说,要去温州杭州查的病肯定是死症了,一大把年纪了,反正也活够了,就不浪费钞票了。这个情况还是她小近姨打电话给她讲的,马百顷的三个儿子在外地做小生意都不在家,医院还是小近姨带他去看的。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娟说,这次回来她其实也有过犹豫,毕竟由于婚姻的缘故,她爸都说了断绝关系的狠话,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她已经想好万一大人不想见她的情况,没想到她爸见了她,什么重话都没讲。马晓玲说,大伯以前讲的都是气话,二十多年了,哪有大人不想孩子的。马晓娟说,也是,可能年纪大了,气也就顺了,生这种病,也晓不得还能活几天,以前我还放不下,现在想起,应该早点走归看看。马晓慧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走归也不迟。马晓娟说,对对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三姐妹走一个。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又小半碗红酒下肚,火炉间里三人脸都红扑扑的,马晓玲说,这次怎么不带俊巧一起回来。马晓娟说,他呀,走不开啊,一摊子事,家里老的身体也不好,最小的还在上小学呢。马晓玲说,人啊,真想不着,俊巧也恁会当家了。马晓娟笑了起来,说,老早是白面书生,现在是乌面大伯了。马晓慧只觉得眼前一涩,恍惚又见着那个叫俊巧的青年人。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差不多有三十年了,那年正月,那个叫俊巧的青年人住进了马晓玲家,俊巧姓杨,是戏班里的小生,就是卸了妆长得也像白面书生,加上穿着会打扮,是真的俊俏。马晓慧正好读初三,已是情犊初开的年龄,那时候,她们三姐妹都还住在老屋,第一次看到俊巧,是在马晓玲家的敞间,刚从屋门口出来,白色碎花衬衫连着白色涤纶喇叭裤,微卷头发,阳光从屋檐上打了下来,恰好把他罩在那里,只一照面,马晓慧就觉得脑门嗡的一声,心突突地跳了起来,脸皮也发烫了,赶紧别过眼去。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想象中的白马王子,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段时间里,她很羡慕马晓玲,她曾偷偷地问马晓娟,觉得俊巧长得怎么样。马晓娟说,油头粉面的,一般般吧。马晓慧说,你不喜欢这种类型吗?马晓娟说,我喜欢浓眉大眼,有男子汉气概的。听马晓娟这么说,马晓慧心里还挺高兴的,没想到几天后,就听到马晓娟跟俊巧好上的消息。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一开始是马千顷把杨俊巧给赶出去了,动静有点大,除了呵斥声,杨俊巧的箱子都被马千顷扔出屋门外了。杨俊巧也没说什么话,拉着箱子就走了。马晓慧还以为是马晓玲跟杨俊巧有什么事被她爸发现了,直到后来听见马百顷跟马晓娟大声争吵时才知道,是马晓娟跟杨俊巧相好的事情被撞破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第二日天光,大概是正月初九吧,马晓玲就神秘兮兮地跑过来告诉马晓慧,马晓娟跟杨俊巧私奔了。杨俊巧是外省人,马百顷也是急红了眼,一路找过去,三个月后,终于在福建三门杨俊巧的老家逮着两人,这时候,马晓娟已经怀孕了。马百顷找了内行人,以强奸未成年少女作为威胁,说要报警抓杨俊巧坐牢,杨俊巧害怕了,才劝马晓娟跟她爸回去。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回来后,马晓娟偷偷打了孩子,在家呆了一段时间,就去温州打工了。后来,通过介绍,马晓娟跟隔壁村村长的儿子订了婚,小伙子人老实,家境也不错,马百顷很是满意,却没想到,就在快要结婚的时候,马晓娟留下了一封信,说自己已年满十八,是大人了,婚姻的事,想自己做主,她喜欢的人是杨俊巧,她要去找他,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只能对不起父母,对不起未婚夫了,希望能理解云云。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在十里八乡都传开了。气得马百顷只能声明跟女儿断绝关系,死不来往。马晓娟的母亲还因此得了小中风,在床上躺了近个月。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慧打心底是佩服马晓娟勇气的。那封信还是她读给马百顷两老听的,读那封信的时候,马晓慧就在想,如果她是马晓娟的话,敢不敢这样做呢?马晓慧跟在徐敬业结婚前,也偷偷谈过一次恋爱,男方也是外省人,在温州打工时认识的,但没多久就分开了。分手是男方提出的,马晓慧委屈地哭了一夜后,反而觉得解脱了。马晓慧觉得,谈恋爱也没想象的那般美好,也或许是,一直都是她被动的,她没有真正喜欢那个男人。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男人啊,没个好东西。”说起男人,还是马晓娟最有发言权,马晓娟说,当初她放下一切去找俊巧时,发现他居然跟另外一个女人好上了,还在短信里骗她说一直想着她。无家可归的时候,还好是俊巧的父亲收留了他。后来那个女人要嫁给有钱老板了,才回来找得她。生了孩子后,花心的毛病还是改不了,自己一个人,只能苦苦忍,这几年人老了,头也荒了,面也乌了,比以前好多了。不过狗改不了吃屎,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听马晓娟这么数落自己的男人,马晓玲说,你个花被抖,这么多年,你不会就俊巧一个男人吧。马晓娟笑了起来,说,老娘也不是吃素的,就许他偷腥,就不许我偷腥吗。马晓玲说,我就晓得你不会吃亏,我们三姐妹,就你看得开。马晓娟说,早看开早享福,听男人抖还不如听花被抖。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三姐妹都笑了起来,马晓慧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说,也不一定,德尙就是好男人,会赚钱又会顾家。马晓玲的老公顾德尙是鞋厂老板,这几年生意做得不错,待老婆又好,村里女人说起都把他当典型。马晓娟说,也是也是,不能一竿子打死,好男人也是有的,碰牢是命好,碰不牢是命歹,我自己命不好,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拉下水。晓玲,弗听我花被抖抖汤,我敬你一个,沾沾你的好福气。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也就在这个时候,马晓玲腾地站了起来,说道,不不不,晓娟说的对,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这一碗,我先干为敬。说完,端起咕噜噜地喝了进去。坐下来后,马晓慧发现马晓娟的眼眶更红了,像是要哭起来的样子,一问,才知道是顾德尙外面有了女人,现在两人正在闹离婚,马晓玲这次回娘也是因为这个事情。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有钞票的男人你顾不牢,没钞票的男人你看不牢。”对于马晓娟这个结论,马晓慧表示认同,在酒精的作用下,马晓慧也不由抱怨起了自己的男人,讲出了烦恼多时的心事。三姐妹边喝边聊,马晓玲忽然提起了庆田娒,马晓玲说,做人都不容易啊,还是庆田娒好,无忧无虑没心思不用愁。马晓慧说,你也碰见庆田娒了。马晓玲说,今天黄昏边有碰见,跟老早一色,都没老去呢。马晓娟说,对了,庆田娒晚上就住在老屋,原来晓玲住的地方,我去把他叫过来,给咱们姐妹唱个小曲。说着,就站起来要过去。马晓慧说,你真得去找他啊?马晓娟说,以前不是你最爱听庆田娒唱曲吗。马晓慧说,好好好,你去你去。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一会儿,马晓娟就把庆田娒带到了火炉间。屋外天气冷,觉起耳朵能听到风呜呜地响,庆田娒站在角落,缩着脖子,手插在袖筒里抱在胸前,咧着嘴,眼眯眯地看着姐妹三人。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庆田娒,走来,坐落,喝酒啊。”马晓玲舌头有点大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喝不喝,我酒喝不来噶。”庆田娒摇头。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那坐落,吃些东西吧。”马晓慧也有点绕舌了。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不吃不吃,我肚还饱些。”庆田娒还是摇头。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好好好,那,那你就站在那儿,唱个曲吧。”马晓娟晃了晃身子,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我喉咙哈了,唱不起啦。”庆田娒张开嘴巴,给马晓娟看。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庆田娒,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马晓娟竖起眉头,假装生气。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那,那我唱个天仙配吧。”庆田娒把手放了下来,直了直腰身,清了清嗓子,捏了兰花指,面容一整,就开腔唱了起来: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笑开颜。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回…”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慧眯了眯眼睛,耳朵竖起,小时听庆田娒唱曲的情形就在眼前冒了出来。唱得也确实有点哑,像是霉出花斑的老磁带,听起来反而有了种回忆的味道。马晓慧感觉喉咙里一阵阵发痒,不由自主地一边拍手,一边跟着哼唱了起来。恍惚间,耳边的声音愈飘愈高,愈飘愈高…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马晓慧的身子也跟着飘了起来,脑子却明明白白的,觉得,人这一生世啊,总是烦恼不断,不过有时节,也是可以放一放的。pXS在线经典美文散文诗歌大全免费阅读-新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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