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包谷宴
口岳朝蓉
夏天，是包谷生长收获的季节。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夏天的主食是包谷，喝得最多的是苞谷糊糊、餐桌上常见的是苞谷粒饭。
为了满足我们几个孩子长身体的需要，母亲不厌其烦地把包谷翻新花样做给我们吃。如有嫩包谷直接煮棒子，稍老一点的和米做成包谷焖饭，用石磨磨成包谷浆做成包谷凉粉，浆还可摊成薄饼，在浆里放上菜用荷叶包着放在炭火里烧成包谷馍，用包谷发酵做酒糟让我喝等等包谷美食。母亲的巧手和智慧，让我们吃出了丰富多彩的夏季包谷盛宴。
这些包谷美食在烧制的过程中，从铁锅里飘出的清香，叫人口水直涌，垂涎欲滴！我们兄弟姐妹，抢吃着母亲的包谷美食，母亲见我吧嗒吧嗒地吃得开心，也露出了欣慰的笑。
夏天的夜晚，母亲让我们搬出桌子去外面吃。邻家大哥是转业军人，被安排在单位当炊事员，他们家里自然是白米面条换着吃了。我们几个小馋猫噘着嘴，吵着闹着也要白米面，不愿吃母亲做的包谷宴了。
父亲黑着脸吼道：“有得吃就不错了，还东挑西拣的。”又用筷子狠狠敲着桌面说：“你没看到你们母亲为了给你们做这荷叶包谷饼，半夜就起床磨浆了吗？”
我们都十分地委屈。母亲则慈爱地望着我们说：“你们有本事就好好读书啊！到时考去城里工作，挣了工资不仅天天有白米面条，鱼肉美味也有得吃的。”大家都低头嘟囔道：“那得等多少年啊！”母亲右手拍腿，大声道：“一双脚来一双手，自力更生样样有。多割柴草晒干背去卖了，是不是就可以买回来了啊。要知道自己挣来的，吃着才更香哦！”
我们喝着包谷糊糊，吃着包谷饼听母亲安排道：“你们不仅要好好读书，还要一个人一天割一背篓猪菜、一背篓柴草。柴草晒干背去砖厂卖了，到时本子铅笔就不担心了。一年多喂几头猪，年底卖了肥猪交学费、做新衣服；杀一头猪腌起来，是不是一年上头都有肉吃了。”听着母亲的规划，我们也兴奋得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向往着。母亲还像她当队长给社员派工样，让我们每天轮流做饭、洗衣、挑水、剁猪菜喂猪……
后来，我们跟母亲学会了做饭，稍大点后就学会了推石磨磨面粉、磨浆。我们知道做饭的包谷粒要磨得像米粒粗，做饼的包谷面要磨成白面样的细粉。像母亲那样焖制包谷粒中午饭；像模像样地烧包谷糊糊：大铁锅里加水烧开，左手抓包谷粉撒锅里，右手用赶面杖在锅中不停地搅拌，以防结块，包谷粉放完后，小火煮一会，将包谷糊糊盛大瓦盆里让它冷却；然后刷锅，在包谷面里加上蔬菜做包谷馍。
在母亲的指导下我们学会了做包谷宴后，知道了父母让要让我们吃饱饭的不易，挣钱养活我们八个孩子的艰辛。我们不在躲在父母看不见的地方跳绳、打扑克牌，姐妹们间的追逐打闹也少了。我们也羡慕邻家的白面大米的生活，但更坚信我们会挣得来的。放学后我们就冲出教室，去拾柴草割猪菜，回家后就分工明确地剁猪菜、收柴草、写作业。为了奖励我们，母亲也时不时用包谷加点肉做饼、擀面条给我们改善生活。
我最喜欢的还是有月亮夏天的夜晚，听见收工铃声响起，知道父母快收工回来。我们几姊妹就穿梭在灶屋和院坝间。将四方桌抬出，端来包谷糊糊、包谷饼、泡菜，当然还有大黑狗摇着尾巴汪汪叫着跟在我们身后，大家不约而同地走向树下。
月亮从树缝里斑斑点点地洒下来，照着我们碗里黄色的包谷糊糊，我们哧溜哧溜地喝着、吃着包谷饼，听着母亲讲着队里的家长里短，我们也分享着学校的趣事。
饭后，我们围坐在箩筐旁剥苞米。孩子们追逐打闹声和着蛙鸣虫叫声，奏成了乡村夜晚的交响曲。遥望夜空，树枝摇碎了朦胧而美丽的月光，远处山峰像一艘艘帆船，星星在向我们眨着眼，把我们的思绪也带出了山巅之外遥远的地方。我们憧憬着米面鱼肉天天有的美好生活，更向往着山外城市里精彩的世界……
我们记住了母亲“辛苦讨得快活吃”的话，都认真做家务、发奋地学习。后来我们几兄妹都到不同城市参加了工作。
条件变好后，我们都不在吃包谷宴，而且尽情享受着大米白面，有鱼有肉的富足生活。可略懂医的母亲仍做包谷糊糊、包谷宴吃。她说，长期吃细粮，把肠子都变细了，身体也会得富贵病的，还是要粗细搭配，这样才有营养，人的身体才更强健。我们那时年轻气盛，正吃嘛都香的年纪，当然对母亲的话是置若罔闻了。
如今，我年近花甲，富足的生活，给我带来了“三高”的负担，才又想起母亲的包谷宴和她的话来。于是我每天喝起了包谷糊糊，隔三岔五又吃起了包谷宴。
包谷是种常见粗粮，性平、味甘。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维生素、微量元素、纤维素等。具有健脾利胆、降压降脂或促进消化等功效，还可以利水渗湿、消炎利胆或健脾和中等，对于心脑血管疾病有一定的预防作用。除此之外由于玉米包谷纤维素含量较高，可以增加饱腹感，促进肠道蠕动。以玉米包谷为主食的人群，可以多吃豆类食物，补充色氨酸。
岁月在指间不经意地流逝。美好的往事像一杯蜂蜜水，甜到心里，又好似一杯花茶，让人品味无穷。我好生怀念那些年，母亲为我们兄弟姐妹亨制的香气四溢的包谷宴，更加想念一家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今晚，月亮高悬，我做了包谷糊糊，包谷菜饼。坐在阳台上细品着包谷宴，思绪把我带回了那个月光照耀下的小山村和树下围坐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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