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围
敌人精心准备了“铁桶合围”计划,一群狼围住一只羊似的张开森森白牙,欲致红二十五军于死地。昼伏夜出,左躲右闪,在夹缝中寻找生存空间。经过几次不间断的围攻以及保卫战,红二十五军还是遭到了极大的打击,一万二千多人的队伍迅速减员到三千来人。
程子华当即决定,不能留在苏区坚持游击战争了,需要立即转移。当时,鄂豫皖苏区周围,东南北三个方面围有重兵,西边兵力稍弱。程子华一眼看出,这是敌人诱我西进,他们会守株待兔,瓮中捉鳖,所以他也将计就计,佯装西行。就在敌人呆在枣阳严阵以待时,红军突然北上,甩开敌人,进入了桐柏山地区。
桐柏山道路崎岖蜿蜒,一团乱麻,犬牙交错。初来此地的战士们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坎儿,尤其又是夜间行军。这里区域比较狭小,三千人展开游击战闪转腾挪的空间不大。当地山高路险,土匪不断,百姓们早成了惊弓之鸟,都村寨修筑城墙,购置武装,各自关门自守。放眼望去,附近的汉水和铁路又是潜在的隐忧,敌人如果来攻,水陆并进,会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这样走走停停,犹豫未决。敌人如同苍蝇,闻膻而聚,越跟越紧。红二十五军进入伏牛山地区,边打边走。原想这里地势开阔,放得开手脚,能够歇息一下,大展身手。谁知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里人烟稀少,物资匮乏。红军早已衣衫褴褛,忍饥挨饿,不得不满山遍野寻找可以裹腹的野菜野果。而据险而守的群众拒之寨外,敌人的杀伐气从四面八方紧锣密鼓地传来。
怎么办?已经离开了鄂豫皖苏区,开弓没有回头箭。听说中央红军主力正准备向陕北进发,程子华决定,向陕南秦岭深处的商洛一带转移。那里陕川豫交界,如同鸡肋,军阀之间矛盾重重,食之无味,都不上心,偶有兵力,也是据而不守。
蒋介石不是等闲之辈,经过了几次交火,他看清了红二十五军的军事意图,早早布下了天罗地网,朱阳关等两个隘口已派重兵把守,从豫西到陕南,一派山脉起伏,重峦叠嶂。红军面临着山高路远坑深和敌人重兵合围两大危难形势。
情况已是万分火急。程子华、徐海东寝食难安,苦苦思索上天入地的羊肠小路。伤病员一个个视死如归,纷纷写血书请战断后,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去为红二十五军保存革命火种铺垫道路。三三两两的侦察小队日夜寻找指路群众,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归。吓破了胆的群众躲得远远的,不答一语。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地不应,红军仍然保持着铁的纪律,能够野外解决的绝不骚扰百姓,需要打交道时,平等对待,不争不抢,和气问候。手枪团的几个小红军走累了,在一个小村寨的街上随地休息,发现了正在走街串巷的货郎陈廷贤。
陈廷贤是个苦孩子,父母早亡,外婆把他拉扯大。为了生计,他在山西解州做过苦工,后来和外婆流落到豫西。他学会了制作糕点的手艺,每日挑担游走四处,叫卖糕点。他走的地方很多,每每看到大兵,都赶紧找地方躲起来。他知道他们如狼似虎,横冲直撞,见什么抢什么,一言不合,还要揍得你满地找牙。现在看见这几个衣冠不整的小兵围了上来,陈廷贤顿时吓得心惊肉跳,心里哀叹今天又是血本无归了。
不成想,他们没有抢,而是问路。虽然看起来一个个饥肠辘辘,可还是都克制着自己,不动他的东西。这队伍和以前见过的不一样啊!仿佛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像一条绳索,约束着他们规规矩矩。他们的眼神里,分明有一种亮晶晶的东西,像温暖的光,照在自己身上,没有违和感。得知他们询问翻山越岭辗转而去有没有道路可行,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知道。
机遇到来,使得红二十五军多年的苦心经营得到了回报。货郎陈廷贤前面带路,沿着一条深山峡谷,绕过重兵把守,一步步量过敌人的包围圈。红军战士边走边和他聊天,痛说家仇国恨,苦难生活。从来没有谁这样近距离和自己说知心话,而且不打诳语,山间滚石头实打实。陈廷贤越来越喜欢这些人了,宿营时他主动去打探敌人的动向,还去县城购买食盐和药品送给他们,表达自己由衷的敬意。经过急行军,红军跳出了包围圈,到达目的地。
虽然陕南也是山川交错,悬崖峭壁,一出一行如登天梯。也正是这样,敌人围追不到,望林兴叹。红二十五军如鱼归大海,鸟放蓝天,自由呼吸,志意舒展。很快队伍扩大到一倍,三百多个村苏维埃建立起来了。星星之火,又带来了一片燎原之势。
红军感激陈廷贤,拿出十块大洋相赠。陈廷贤没有心动,他知道红军更需要这些。程子华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盖着鲜艳的红军大印,霍霍地展示着小货郎的人品。要不是为了外婆,陈廷贤也想加入他们,热火朝天地斗争下去。现在,他只能转身离去了,赶紧回去看望望眼欲穿的外婆。
新中国成立以后,程子华就任陕西省委书记,上任第一件事寻找陈廷贤。由于方言发音问题,当时口听耳误,信息错位,迟迟没有找到。1985年,中央军委编辑红二十五军军史,注意到陈廷贤故事,于是广泛发动,密切寻访,终于有了结果。
陈廷贤已经逝世,那张证明他拯救了三千将士包括97名将帅的纸条也在抗日战争的大火中烧得无形无踪。程子华和部分红军将领,找到了他的墓,沉痛默哀,久久不能释怀。杨柳依依,天地一片青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