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泥淖 情在碧霄—— 观《长安三万里》有感
紫苏
刚刚看完电影《长安三万里》,四个字:文华质美!无论视觉还是心灵。
首先,影片名字很诗化很浪漫很辩证:“长安”,是盛世的大唐,是繁华的帝都,是名利的修罗场,是梦想的着陆点;“三万里”,是梦想与现实的距离,是布衣与庙堂的距离,是很多人的触手可及,也是很多人的遥不可及。
其次,这不是一部纪录片,而是一部动画片,不谈历史,站在观影的角度去考量:画面唯美大气,音乐烘托华丽,切入比较浪漫,前后呼应,细节满满,故事对比铺排,相映成趣,人物形象丰满,思想有深度,唐风唐韵,唐味很浓。
一、独特的表达方式
绛树两歌,一脉两支
在表达方式上,感觉是化用了红楼梦的“绛树两歌”的表达方式。
相传“绛树”是古代著名歌唱家,可同时用鼻子和嗓子分唱两首歌。引申意义为写文章不只写一条主线,而是两条主线同时展现。
影片的主人,一个是在课本里常见的李白,一个是偶尔才见的高适。以高适的视角切入,引出自己和李白一生的轨迹。一文一武,一脉两支。
从鲜衣怒马的少年,到白发苍苍的暮年,这条是明线;从开元盛世到安史之乱,一点点拉开大唐的由兴到衰历史卷轴,这条是暗线。讲的是两少年的一生,投射的是大唐兴与衰。
通篇没有大的跌宕起伏,只讲两位主人公一生经历,带我们穿越了整个盛唐,也借由他二人视角,我们看到了那个曾经的繁华盛世,及杜甫、王维、张旭、崔九、李龟年、岑夫子、丹丘生、裴旻、裴十二等诸多盛唐大咖的集体群像。
每一帧画面都以我们伟大的中华传统文化为底色,书法、绘画、诗词、音乐、相扑、兵法、道家、儒家内容等无所不包,不失为一部恢弘巨制的大手笔动画片。
正是这一明一暗的表达,让我们看到了繁华背后,个人的命运被历史裹挟的无奈,李白选择以出世姿态潇洒看淡,高适则是以入世姿态执着追求,最后,李白成了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的谪仙诗人,高适成了军功赫赫的边塞诗人。
一儒一道,怀才不遇
李白代表道家,怀鲲鹏之志,然而在“士农工商”苛刻排序的时代,商人是最卑微的存在。才华盖世偏是商贾之子,这个出身让他没资格参加高考,只能走被举荐的路子。
高适代表儒家,乃将门之后,爷爷是高侃曾生擒突厥车鼻可汗,为稳定唐朝东北边疆做出卓越贡献,葬于乾陵,备受荣哀。父亲高崇文官至韶州长史。作为一名将门之后,高适想继承祖业,直驱长安,以叩天子之门。
两个少年识于微时,一个洒脱,一个持重。他们欢于诗酒,切磋武艺,李白教高适相扑,高适教李白枪法。两人一起去长安,希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当李白拿着得意之作,叩响郡守门环,当他的文章又被人家无情地抛出时,他才明白,原来长安,不是谁都能轻入的。在现实冰冷的面孔前,才华不值一提。
高适见李白如此,知长安无望,于是投笔从戎,北上边疆,去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幕中谋得一官半职,面对军中隐瞒败绩,黑暗腐败,又无奈无力,壮志难酬的高适愤懑而归,隐居梁园。
也因了这次军旅生涯,高适的《蓟门五首》《塞上》《燕歌行》等诗词在军营中广为传颂,为他赢得了边塞诗人之名。
少年的梦想总是被现实一次次无情鞭挞,人生的道场里,怀才不遇是必修课。
成长,就是在对梦想的追求中淬炼心志。
二、对比的故事铺排
选择不同,命运各异
高适49入陇右节度使哥舒翰麾下。后安禄山范阳起兵,安史之乱爆发。52岁的高适担任监察御史辅佐其守潼关,在玄宗的宦官边令诚的瞎指挥下,潼关沦陷。
哥舒翰被俘,高适死里逃生,一路向西狂追玄宗,告潼关失陷,因谏言有功,被封为正五品的谏议大夫,一生的高光时刻来了。
后投太子李亨,李亨成肃宗后,任命高适为淮南节度使,前往江淮平永王之乱。
与高适不同,李白加入了永王李璘的江陵集团,并为永王写下十一首赞美诗,两个好友站队两边。
成者为王败者寇,高适成功平叛,李白作为永王同党,按律当诛。一方是律法,一方是兄弟。杀之?实在不忍,赦之?实在不敢!
后郭子仪上书,自降官职,力保李白,李白改判发配夜郎。流放途中,遇天下大赦,重获自由。
李白不知道,高适为了救他,煞费苦心,为避嫌,高适写信给郭子仪,请郭子仪出手。
李白出身豪门,才华横溢,当初高适一直羡慕他,后来选择不同,李白差点丢了性命,强烈的对比,选择的不同,何止三万里?
清醒的头脑,坚定的信念,认准的目标,执着的追求,坚如磐石的意志和选择,是后半生高适游离于气质之外的,另一种意义上的精神层面的三万里啊!
这一生,我们都在不断地做选择,你愿做坚韧勇毅的高适,还是洒脱不羁的李白?
细节满满,文化渗透
细节无处不在,呼应无处不在。无论是服装,还是画面背景,还是音乐,处处都有体现。
李白的服装就很有趣,少年时候,一袭青裘白衣,那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的岁月静好;中年,一袭大红官袍,是荣耀,也是压力;垂暮之年的李白,布衣木簪,且歌且行,是释然,更是淡泊。三套衣服,刚好契合他三段人生,编剧和服装那也是心有灵犀不点通呀。
影片有一个高潮,就是将进酒那一段,那段动画你注意到了吗?里面有一段那条叫做鲲的北冥鱼出现了,李白是庄子的忠铁粉,他的浪漫,他的想象力,其实都是受到庄子影响的,庄子能想象出来北冥那么大的鱼,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也是情理之中了。
很多中华的传统习俗和文化,都在画背景里闪现,唐代百姓生活十分富裕,都有养宠物的了,影片里一位宾客肩膀上坐着一只可爱的小松鼠、河道两旁女子放河灯祭祀祈福的画面、侍女弹琵琶的画面等,这些画面虽然都在一瞬间一闪而过,足见美术和动画老师们的用心之良苦了,一部动画片,从多元的角度去诠释,去糅合更多的文化元素,已经值回票钱了。
我们看到的高适和李白,何尝不是芸芸众生的一个缩影?在时机和命运的双推之下,被生活反复锻打,千锤百炼,挣扎半生,最后,有的人成了高适,有的人成了李白。
三、互文的无限张力
辉映互文,张力无限
故事的开始,李白和杜甫不打不相识,李白教高适相扑。
第一次相扑,是李白赢了;及至后来李白再去寻高适,再次相扑,两人平分秋色;第三次,在黄河之畔,高适轻松完胜李白,两人以相扑相识,用相扑作别。
三次相扑对应人生的三个阶段:少年,李白赢,赢在家庭和才华,中年,两个人都颠沛流离,不分伯仲,晚年,高适更胜一筹,功名和诗名两相赢。
李白所说的以虚御实,助高适完胜吐蕃于无形,说者有心,听者用心,这细如发丝的节,这遥相呼应的度,编剧走心。
高适不但学会了相扑之术,更是深谙了相扑之道,悟得术与道的心路历程,何止三万里!
有的“三万里”,是需要我们用一生来参悟的啊!生逢盛世的他们,尚且半生颠簸一生苦涩,何况平凡如你我?
开始是大鹏,结尾是大鹏,隐喻二人俱有鲲鹏之志。开始李白就说过,你我生逢盛世,当为大鹏。结尾处也是驾着大鹏一飞冲天的壮观。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两个人可谓互文生意,辉映相连,实际上,高适的成功里,有李白的影响和助力。而李白的成功里,有高适的情谊和鼎助。
遥相呼应地看,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一体两面地看,时而相通,时而对比。
一个用笔续赓文脉,一个用枪扛起未来!
用李白的豁达看淡现实,用高适的执着去追求梦想!
身在泥淖,情在碧霄
看的是电影,品的是人生,即便身在泥淖,也可情在碧霄!
一部长安三万里,多少青春少年梦,不经过生命的锻打,难有情感之升华。
一部长安三万里,一部大唐兴衰史,今日我们看古人,他日我们亦古人!
诗词,是中华文化之魂,是长骨里的文化基因,三万里长安,三万首诗篇。
大唐繁华落尽,诗词之光依然熠熠生辉,那光芒,足以照亮未来!
诗在,长安就在!诗在,中华文明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