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琐忆
我的老屋,泥墙瓦脊纸窗木门,内里住着我和我的家人,檐下息着麻雀儿,无论寒冬还是酷暑,它都像一位沧桑的老者般,慈祥地守护着我们。
不大的院子就是它的天地,两排细瘦的白杨该是它的灵魂。因为每当有风吹过,我就能看见婆娑的树影在它身上翩翩起舞,而它也像活了般,在我的眼前不停地变换着模样,从春到秋,日日如此。
围着它的篱笆墙,则像一扇浸透了日光的屏风,既能让我一眼就窥到外面的世界,也能让我享受到些许与世隔绝的安宁,甚至还常常因此自喜,尤其是需要学习的时候。
它仅有的雅致,便是院中的那株梨树。每当春回大地,那绵软的春风便将一树梨蕊绽得雪白且馨香,除了引来不少蜂蝶外,还引得小小的我浮想联翩口水直流,就似那香甜的梨子已经挂在眼前一样。
至于它的内里,则和大多数农家一样朴实,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青砖地,大炕席,没有配椅的木桌。角上一个灶台,方方正正比我还高,青灰斑驳的砖身承载着全家老小的一日三餐,和整个寒冬的取暖。那红通通跳跃着的火焰和那口老旧铝锅溢出的些许热气,就是我最好的暖手炉。
唯一称得上“奢侈”的,是两个堆满了全家人衣衫的大木箱,因为上面的画是描过金漆的。母亲说那是她的嫁妆,为此还总是很宝贝的样子,可上面挂着的锁却从来没锁过。
它就像一台无声的留影机,默默记下了我们所有的故事,只要看见它,往日的点点滴滴便会如泉涌来。譬如嬉闹的弟妹,譬如大笑的奶奶,譬如勾头抽着旱烟的父亲,譬如忙碌的母亲,也譬如我们养了好多年的“宠物”--小灰。
可惜那时人人不知何为宠物,更不知该如何宠,所以即便小灰真的长得很漂亮,也都是当作寻常的家犬来养。吃的是残羹剩饭,住的是茅草泥窝,唯一能称得上“宠”的,就是一家人满满的爱了。
当然,父亲的爱是从来不说的。即使到现在与我们姐弟相对,也还是不笑就沉默,但每次离家,也是他一直把我们送了又送。
如果说父亲是一座沉默的山的话,那母亲就是一条奔流的河。她的一生,唯有一字可以诠释,那就是“忙”!忙到走路带风,忙到片刻不闲,以至于我对她的记忆,很多时候都是她映在那些贴着各种年画的斑驳的墙上的剪影。只怪那时年少,除了心里觉得温馨外,从来都不以为那是因为生活的艰难所致。
而我的总穿着黑袄黑裤的小脚奶奶,似乎与老屋的形象格外契合。只要有她在,哪怕她笑得像个孩童,也能为它平添诸多生气,因为屋里屋外都是飞扬的欢乐……
但奶奶走了,嬉闹的弟妹长大了,老屋也真的老了,老到我都来不及留下它的一张照片就被人拆了,甚至连同它前面的梨树也没了影儿!
虽然我真的难以释怀,但也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沧海桑田,所以只能在想它时,凭着仅有的记忆一遍遍勾画它的样子,泥墙瓦脊纸窗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