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温暖里的孤独时光

　　入秋以来，一直计划着一次外出行走。也许行走也并无目的，似乎只是为了走走。心里空落落的，特别渴望在大自然开阔的安静中寻求大片的属于自己的孤独时光。恣意的呼吸，放纵地奔跑。极渴望躺在草原上，周围有吃草的牛羊相伴，它们是最好的伙伴，可靠而宁静，相依却不搅扰。蓝天白云，高远深邃，像随意行走的过客，悠然自得。无奈世俗的生活没有更多的自由空间。
　　星期六休息，醒来的早，拿过手机给好友发信，相约出去走走。等她回信问去哪里的时候，突然茫然不知所去。去哪里呢？自己问自己。一个个可以去的地方都似乎没有吸引力，不是自己所想象的心灵乐园。而约了人不去个像样的地方似乎也是不对的。怎么办呢？彼此说想想吧。想来想去，更加茫然。也许我们两个都是懒得兴师动众的人。我为自己一开始隆重的想法退却了。

　　呆在家里，还是坐不住。于是开始收拾屋子，打扫卫生。做完家务，就想随便出去走走吧，管它什么地方，随意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天气很好，阳光温暖但不是太热。一路向西，看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感觉到世俗的温暖和亲切。从二环路买菜回来的人们手里拎着蔬菜，走得不紧不慢。路边迟开的店铺走出慵懒的主人，他们慢悠悠地蹟拉着拖鞋，并不急于搬出货物。锯木厂没有尖锐的锯裂声，堆积的木材是两根极饱满的静物，安然如磐。二环路绿化带刚刚剪过的草坪，散发出新鲜的、沁人心脾的草叶味道。一直喜欢这种天然新鲜的植物味道，它有着无与伦比的纯净和穿透肺腑的力量。

　　我的脚步不快不慢，保持匀速。这种速度让我保持穿行的矫健，从双脚不断往上传递的节奏让我感到轻松愉快。

　　不知不觉到了郊外的五松园。意外的是五棵松树中唯一成活下来的那棵老松树倒了，粗大的树干倒卧路边，老县委立的碑也只剩下底座，碑身的砖块已不知去向。眼前此景让我一时心血奔涌，气愤难当，不知道是什么人做出如此卑劣之事，对百年古树下此毒手。痛惜之余，我走近树干仔细查看，树根处是自然腐朽断裂的痕迹，没有任何斧凿之痕。似乎并不是人为所致。再看看粗壮的树干，也没有锯砍过的痕迹，倒有几分安详之意。看来古树是自己寿终正寝的，我的心里终于平复了一些。只是碑已坏，碑记也不复存在，周围不见片瓦，不知是何人搬去了。记得去年冬天来的时候，古树虽是风烛残年，却还是活着的，那时它伸向天空的枝桠显得苍劲高远，站在树下让人禁不住遐想这树、这周围村庄的百年沧桑。

　　未过一年，古树已逝。我攀上树干，蹲下身抚摸它苍老的树干。它的身上布满了虫形的痕迹，柔和的曲曲折折，像极了甲骨。周身如此，美妙而神奇。我试图从这些文字中得到些许昭示，或者打开一道通向历史的缝隙。这是骸骨的语言，它在叙说什么呢？是百年坚守的辉煌还是轰然倒塌时的无奈和伤痛。我抚摸它的躯体，鳞形的古铜色树皮层叠斑驳，脆弱，不经手指一剥。树皮覆盖着虫蚀的粉末，风一吹，粉末飘然而逝，露出更多爬行的文字。

　　古树的周围有五棵新栽的小松树，围成一个圆，或许是周围的百姓感念五棵松给他们带来的福祉和风水吧，古树不在以新树补之。然而补栽的松树已有两棵枯死了，另外还有两棵用木棍支架维持着。我不敢对树的命运妄下定论，但放眼望去，周围剩下的只有居民搬迁后的断壁残垣，人们已经在去年就全部搬迁到别处住上新楼房了。很快这里将变成一条宽阔的马路或者是居民小区。新栽的五棵松树将守护谁，谁将又来守护五棵松呢。
　　渐渐热了，阳光直射下来，我的身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坐在古树粗大的树干上，我感到时光的恍惚和迷离。旁边的小路上，偶尔有过往的人，撒下一两句不太清楚的话语，随即远去了。我没有注意他们是否关注一个独自坐在古树干上的女子。耳边只擦过世俗的声音，像透明的丝线牵扯着此时此地的存在。我必须抓住它们，哪怕细微的声响，都将是一棵稻草或者火花，不至于使我陷入思绪沉重的漩涡。
　　我陪着。我觉得古树枯死了，大概还有灵魂附着于躯干。我们可以作为两个陌路相逢却心有灵犀的朋友，相守一程。城市的高楼还在扩展，眼前此地或许在不久的将来终将面目全非。人的灵魂可以栖于墓穴，树呢？它的灵魂将栖息何处。
　　“蛐蛐，蛐蛐”，手机响了，朋友发来短信，说多日不见，何时一聚。我笑了，感谢这清脆的声音又一次将我唤回。我很快在手机上写下：“九月十一日上午近十时，路过古县城遗址五松园，见到最后一棵古松树枯死倒毙，碑已坏，独坐树干伤怀。去年见时它是风烛残年，但毕竟活着，而今只见骸骨……”。保存，没有发出。

　　没有言语，我和古树却是交流了很久。一种通透的平静散发着草叶的芳香。我想行走未必远足，内心的启示和慰藉也许就在身旁，或许只在瞬间。

　　我该回了，走进城市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生活仍将继续。
（2010-9-14） [/copyright] [ 本帖最后由 强子 于 2010-9-14 15:5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