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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那些年 那些事 那些人

2020-09-24抒情散文漠北雪莲
中秋的风凉飕飕吹来,我突然有点伤感,开始怀念过去,怀念那些过去了的、但一直让我悲伤难过的往事……——题记一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清楚地记得在那个背景特殊的时代里,红宝书、红袖章、一片红的山河,激情过度的人群,森林般挥舞的双臂,声嘶力竭的呼喊

中秋的风凉飕飕吹来,我突然有点伤感,开始怀念过去,怀念那些过去了的、但一直让我悲伤难过的往事……

——题记



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清楚地记得在那个背景特殊的时代里,红宝书、红袖章、一片红的山河,激情过度的人群,森林般挥舞的双臂,声嘶力竭的呼喊。多如牛毛的“阶级敌人”,给我幼小纯真的童心蒙了一层恐怖的阴影。

那些年,我生活的这座安静祥和的小村,也呈现出了同样沸腾的景象,人们的神经突然出错,像古怪的精神病患者。浩大的人群以革命的名义,向所谓的地富反坏右们进行造反。那些身着绿色军服,胳膊上配带着红袖套的人,每人手里都拥有一本红宝书,翻开红宝书随便朗诵一段“语录”,就会给你上纲上线。平日里那些慈眉善目的面孔,一夜之间变成了“反革命”或是“坏分子”。

在那疾风暴雨的年代,我刚刚步入小学一年级,只记得上第一堂课,走上讲台的是一位中年女老师,她用动听悦耳的声音让我们跟她读汉语拼音字母,“a——o——e ”清脆的童声在校园里回响,飘过村庄,飘向田野……

后来,我们不再学习课本上的知识,人手一册毛主席语录本,比赛看谁背诵多,争取被评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

那年的夏天,太阳把最毒的光抛向人间,即使有大树的遮挡,有微风的轻抚,但仍然挡不住阳光的炙烤和热浪的喷射。村子里少了往昔的喧嚣,只有顽皮的孩子们浑然不知世界的变化,照旧光着身子,吵吵闹闹在涝池的周边扑腾,邻居家忠实的大黄狗一步不离地趴在树荫底下伸着舌头,喘着粗气静静地瞪着玩耍的孩子。大人们不像以前那样串门子,或是围在某一家的院子里、门前说笑谝谎。人人都在堤防着什么,不再亲热,也不再相互招呼嘘寒问暖。收工回来家家紧闭院门,只是每天晚上参加学习或是批斗会,大家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但也都是心照不宣。

记得那个下午,我们刚踏进学校的大门,大队部的高音喇叭尖叫起来,这声音我们已经听习惯了,又要开批斗会。接下来学校紧急集合的哨声响了起来,老师神情严肃地宣布:高年级的学生是红卫兵的参加批斗大会,低年级学生放假。

还没等我们走出校门, “打倒……”“……万岁”……口号声此起彼伏。声势浩大的人群高举红彤彤的“宝书”,惊天动地的呼声像盛大的激情之海,那打倒一切的呼号散落在天地间每个角落,世界蓦然无序。押在队伍前面的人,双手背起来被五花大绑,再用一根细铁丝将门扇或是铁板吊起来挂在他们的脖子上,那些人的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可还时不时被戴红袖章的人推搡着,按着,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单薄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即使这样,还要在他们的腋窝下放一块砖,要是砖掉在地上,免不了一顿拳打脚踢。我夹在人群中踮起脚尖看,就这一眼,我的记忆永远定格在了斗争台上。


一位平日里待人温和的小脚奶奶也在 “反革命”中间,纷乱的头发遮盖了半边脸,她的脖子上挂着马车的车轴,纯属铁制,用白纸写着黑字“地主婆坏分子”,粘贴在车轴上。她的两条腿颤抖着,快有点支撑不住的样子。但满脸煞气的军代表,走到他们每人的跟前还要再踢一脚,我眼睁睁瞅着走到她跟前的军代表停住了脚步,又一次打量了她一番,然后使劲往下按她的头,她的身子摇晃着……我不敢正视那惨状。

突然一声尖叫,人群朝前涌动,也有人默默后退,我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台上有人喊“顽抗到底,死路一条”,“拉起来,还想装死,老实交代你当年是怎样剥削穷人的”,接下来口号声淹没了一切。
我离开了会场,走出了学校的大门,不知是害怕还是惆怅,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地富反坏右?他们为啥要反革命?

然而,每次的批斗会都在学校的操场,每次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呼出的口号声震得我浑身抽搐,每次都有被捆绑的人,被人架着像坐飞机一样推向斗争台,每次都有小脚奶奶,脖子里挂着那块给她专用的铁牌,每次的批斗她都被折磨得死过去,斗争完了再折腾得活过来。

她的子女们跟在人群的后面,双手蒙住脸面,无声的泪水从指缝流出,那泪水里包含着伤心和痛苦,我想更多的则是无尽的屈辱。



在童年数不尽的时光中,我在活学活用毛选的新潮时代,完成了小学阶段的学业。

灿烂的童年生活,孕育着人生最绚丽的梦想,但开在我心灵沃土上的那朵鲜花过早凋谢了,罩在我心灵的是一层忧郁和黯淡的忧伤。

我不再跟着游行的人群去看批斗大会,我怕看见那些挽起衣袖,想尽种种办法折磨“反革命”、“阶级敌人”的造反派们,那一张张扭曲了的脸型让我联想起电影《打击侵略者》中,高举屠刀杀人不眨眼的那位满脸腮胡的日本军官;我更不敢正视被绑起来的“阶级敌人”们,那痛苦的呻吟和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惨状。

好在一位老教师坚持每天教我们识字,练习毛笔字,学习算术。那个年月,虽然没能学到更多的文化知识,但也养成了我看书的习惯。

步入初中的我,对翻来覆去读毛选感到乏味,在接触课外读物时,对文学书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时,许多文学方面的书籍遭到封杀,我发现一个秘密,我们家里有书,但是放在很隐蔽的地方。我千方百计,想尽办法不能让母亲发现,取出来偷偷阅读。记得我问过母亲,为什么把那些书藏起来?母亲听到大惊失色,立刻变了脸,她告诫我们:一定不能让别人看到,出去也不能乱说,不然的话,我们全家都要戴着高帽子、挂着皮车车轴游行。母亲厉声惧色反复告诫;记住了没有?出门不许胡说!

从母亲失神的脸上,我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我更怕我们全家都成为反革命。我只能在家关上门,还要插上门闩,上炕盘腿临窗就坐,认真读起了我接触到的第一部文学作品,长篇小说《西游记》、以及当时正在接受批判的军旅作家,徐怀中著的长篇小说《我们播种爱情》。这是一部具有现实意义的文学作品,以西藏和平解放初期的历史风貌为背景,反映年轻一代的建设者们,在贫瘠荒凉的土地上,耕耘自己的理想、青春、人生,撒播自己幸福的爱情。我不明白,这样优秀的作品为什么遭封杀,列为大毒草?

我有幸搜寻到了很多当时不能公开的文学作品。从此,文学作品充实了我单调乏味的生活,我找到了另外一片属于我的天地。



因为贪恋痴迷文学,我的理科成绩不如人愿。其实那些年,不是我有意不想学理科,也不是我们那个年代的学生都不想学习。当时,我也想学好各门功课,我的理科成绩并不差,只是课本的基础知识少得可怜。

数理化各科都是适应形势的教材,“读书无用”的现实,让许多学生失去了学习的信心,尽管老师尽自己的责任,但造反的浪潮时不时冲击课堂,冲击部分很典型的知识分子老师。

给我印象深刻的化学老师,是一位学识渊博,很有修养的知识分子,一幅深度的眼镜,夹在挺直的鼻梁上,讲课时标准的普通话,很像收音机里面播音员的声音,深沉、委婉、流畅、动听。他的课堂最有气氛,却也有个别学生起哄、捣乱,“老师,你别费神了,讲这些没有用的干啥,讲讲你怎么来到这里了?”质问乱搅,根本没有课堂纪律。但,这位对工作认真严谨的老师,依然站在讲台上,面对着他的学生,履行着他的职责。

我们早有耳闻,他是某省师范大学毕业生,由于走“白专”道路被发配到偏远的乡镇学校,来接受革命群众的监督,实行劳动改造。

即使学生们贴他的大字报,他从未放弃过对事业执着的追求。那个年代,虽然学校也不是清净之地,外界带来的干扰使得学生们不安心学习。但是,当化学老师走上讲台的那一刻,绝大多数的学生,还是被他饶有兴趣的讲解所深深地吸引着。他在教学过程中,以通俗易懂的情景引导我们进入课题,讲解物质是由分子、原子等微粒构成,及分子的特点等,他举着简陋的实验教具,和我们一起完成化学中物质反应的变化。但浮浅的课本知识,满足不了老师讲课的需求,讲着讲着就超越课本范围了,他只好苦笑一下,摇摇头“对不起,讲过了。”

每次上化学课,我都静静地注视老师的一举一动,认真听他的讲课,我会自觉地完成课后的作业,并找他给我批阅(因为大多数学生不交作业),慢慢地他把我当成了可以信赖的学生。就在学校组织学生讨论要不要砍掉化学课程时,趁我去送作业,老师说出了长久以来,压在他心中的苦闷和忧虑。记得他眼睛一直盯着桌子上的书本,忧心忡忡地说出了这样一段话:“学生以学为主,毛主席也这么说嘛,国家建设,也需要有知识的人。看看现在的学生,都成啥样了?”他紧皱眉头“物理化学,多么重要的课程,怎么能不上呢,胡闹!”

我听出了老师的弦外之音,在许多同学共同的努力下,最终以砍掉物理课程为代价,继续化学课程的进行。

那一年寒冬,满腹空白的我,告别了母校,和自己相处了几年的老师、同学们举手说了再见!当温暖的春风吹向大地时,我站在祁连山下,行走在家乡泥泞的土路上。

当我作为一名代课教师,站在讲台上为学生讲课时,才感到自己的知识是多么的贫乏,我才真正理解了我的老师,难怪当年他对学生表现出的失望和无奈。

艰辛的河西走廊,穿过了严酷寒冷的冬天,走过了百花盛开的夏天,满怀信心迎接硕果累累的金色秋天。

那一年周末的下午,我给在县城读书的弟弟送东西,注视着来来往往夹着书本的学生,我羡慕,更向往,我多想再坐下来好好学习。但,现实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我失神地东张西望,好多学生,朝着一个方向一路小跑,还有从外面进来的人,或背着小挎包或手里拿着书本,满脸胡茬,面目不像学生,也迈着急匆匆的脚步,跟在学生后面跑。我疑惑地看着他们,怎么都跑?结果他们都进了同一间教室。啪,我背后被人拍了一巴掌,“你也来听课?”,转身一看,从前同居一室的学姐。我疑惑地看着她,摇摇头“不是”,“走吧,还骗我,”执意不过,半推半就跟着她,也朝那间人人向往的教室走去。

教室里面早挤满了人,我们只好在外面转悠。教室里前面的人坐着,后面的人全都站着,四个窗户敞开,也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大家眼睛紧盯前方,手里拿着纸笔,不停地记着,惟恐漏掉任何细节。听着有点耳熟的声音,我踮起脚尖顺着视线看见了讲课的老师。他是我中学时的化学老师。

在我的印象中,那些年,他一直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从没看见他有这样的神采,这样饱满的精神,从没听到他这样慷慨激昂、这样的富有激情。那洪亮的声音,那动情的样子,将自己满腔的热忱和丰富的知识,像积压了很久的火山终于将那些岩浆喷发了出来。

我听到他有点嘶哑的声音, 看到了他干裂的嘴唇。但他精彩的授课,感动着座着的、站着的、翘首期望的、在校的和不在校的许许多多渴望知识的青年人。从读书无用到知识改变命运,我们历尽艰难,经历了无数的风雨,错过了美好的时光,走了一段很漫长的弯路。但终于走进了一个知识变革的时代。 那一年,中国恢复中断了11年的高考制度,从此,中国的教育步入了正轨。

[ 本帖最后由 漠北雪莲 于 2010-9-24 10: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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