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楼房的烦恼
怎么说呢?说不好的。大千生活,时刻充盈着矛盾、尴尬,夹杂着无奈,有些事儿,碰着、赶着了,就会生一肚子气儿,事后倒头一想,都是些鸡毛蒜皮没芝麻大点儿的屁事,咧咧嘴一笑,也就又过去了。
才搬楼房的那几年,上楼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妇,就有一个小女孩儿,还没到上学年龄。白天里,那女孩便在家里玩,椅子、桌子乒乓乱响,脚步咚咚,让你中午休息不是,不休息也不是。小孩儿吧,也不能怪了,人都是最能担待小孩儿的,所以这事也没太往心里搁。倒是这家的大人也不在意,大概先前住平房惯了,现在又居顶楼,没下楼居家的感触,所以这家子的那个有一双长腿的女人,进门了也不更换拖鞋,咯噔噔穿着皮鞋满屋乱动,一会儿卧室,一会儿客厅,一会儿又是厨房,只要上楼人家开门,没有一回闲静的时候。
白天嘛,平时迁迁就就还算过得去,都上班,家来都忙手忙脚煮饭、洗衣、拖地什么的,像个匆匆过客,声响大了点也无大碍,最怵头和难挨的就是节假日和晚间了。假日里,本想放松放松紧张了一周的神经,安妥安妥心魂,刚一坐定读读书、写写字了,楼上的进门来了,那“咔嚓,咔嚓——”、“哗啦,哗啦——”、“咯噔,咯噔——”,“噼里啪啦”、噪噪杂杂的声音就透过薄薄的顶壁充斥了两耳,一阵急一阵缓地,弄得人心烦意乱。不去想吧,四周一片静谧,唯有头顶乱七八糟;去想吧,越想心里越是不能宁静,就来气儿,却又不敢怎么着人家,就一个人干坐着翻白眼儿,好久好久都不能看完一段话,写出一行字。到了晚间,等孩子困了、睡了,等长腿女人累了、乏了,下楼的才赶紧关了电视,扭亮桌灯看书写文。时日已久,竟然颠倒了黑白,夜半三更人却精神,傍晚推开碗筷就犯迷怔,人便嚷着去睡,妻子就埋怨说道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大白天就睡,门也没法去串,困得新闻都看不了,来了客人要重新起床穿衣,夜半却又来精神头了。
嗔怪归嗔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达尔文说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嘛!这也是适应环境而居呀。为了黑灯瞎火摸索起床不影响妻子休息,他们就分室而居;为了不妨碍下家睡眠,他们就穿软底鞋子。其实从已搬进楼房那日起,他们家的桌椅、橱柜一应长腿的物品,都像掌驴子脚那样,钉了一丛软皮垫子,平日里轻易不动不碰,就是真的碰一下动一下,也是声响很低,甚或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因为有了上楼加于他们的居住之苦,下楼的反而更加检点了房间的一切活动,小家居室,楼板薄隔音性能极差,你在房间里有轻微的响动,就差不多跟自家里生发的一样,更别说不注意或不在意了。
有一位老先生扮演过一个电视相声小品,一个老者每晚都要等到楼上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噔噔噔跑上楼去,然后“咚,咚!”两声,把鞋脱了,扔了,然后才开始闭眼睡觉,无论多早多晚。一个冬夜里,楼下的又蒙了被子在炕上坐等,把电视节目都看跑了,那小伙子才咯咯噔噔从外面玩够了回来,开锁进门,一下子四仰八叉倒在床上,一手撸下鞋子,“咚”的一下扔到了门后,在他就要扔掉第二只时候,猛然间想起了下楼老头白天的劝勉,不自觉吐了吐舌头,笑笑,然后翘趾拈脚地把余下的这只轻轻放了,倒头睡去不提。这却害苦了楼下的那位老头,白白苦等了一宿没敢合眼。
头顶的这位也是,弄得下楼苦不堪言。那年轻的丈夫在外工作,每周往来一次,也是没有受过干扰之苦吧,夜间房子里响动很大,然后是喁喁的人语,片刻嬉闹一阵,床头颤动一阵,接着是趿拉鞋子的走动声,洗手间哗刺刺的流水声,好长时间方才会消停下来。等到上楼乏困、鼾声四起了,下楼的又是好长时间翻来覆去,刚想迷糊迷糊睡他一觉,外面却差不多就要露风明了。
有一日,下家的喝了些酒送客人下楼,在楼脚遇上了那家女人和她小女,酒精蒙面,又是黑夜灯影之中,楼下的就憋屈不住了,遂拿那家小女说事,说过了,赶紧上楼回家,没想到适得其反,响声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又生发了好多日的闲气。有人给楼下出了个主意,说吵烦了就用木桩捅捅楼板。楼下的说这样恐怕不行,雪白平整地楼板那样岂不弄坏了弄脏了不成?又出谋说每每打个电话上去,不等来接就又放下。楼下的照着做了多次,无奈楼上的甚是麻痹;还是妻子想出了个办法,找到了楼上的一家亲戚,把话捎带了过去,又说透彻了,这才两来无事。
今晚看书累了,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听来的这桩有趣却不愉快的事儿,就随笔写了出来,说些闲话儿的,自觉无碍大雅,也不伤和气,权且自己消遣自在一会儿了,请君务要对号入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