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街都是孟子的妈

满街都是孟子的妈

　　酷暑高温，把吊扇开到最大档，即便是坐在家里不动，也是热得直喘气，大汗淋漓。可是我的左邻右舍，却是热火朝天地在自家房前屋后大兴土木，机器轰鸣，人声鼎沸。
　　我们家院内静悄悄，芳邻们有些不解，很惋惜地：你们是老师，不是更方便招学生家长带孩子住宿？
　　我们只是笑笑，不置可否，问的人多了，便轻描淡写道：嫌吵，图个清静。
　　是真的。每年开学前半个月左右，就不断有学生家长模样的探头探脑：请问，你们家有空房出租吗？
　　我们一律回答说，没有。
　　有些家长坚持：不对呀，你们这里静悄悄的，好像还没有人来租住嘛。
　　我们只好直接回复：不租不租。
　　执意地：有钱送上门来，也不要？
　　不要不要！——我的态度还好点，比较和颜悦色，老公不耐烦了，黑着个脸，一副爱理不理烦不胜烦的样子。
　　说什么送钱上门，能有多少钱？吵都吵死了！待人家前脚走，老公就在家里抱怨开了。
　　可是我的左邻右舍不是这样看的，租钱是不多，一年2000元，半年才1000元。不过就是火柴盒子似的小屋子，搭积木似的搭起来，成本价肯定要好几千甚至上万，一年两年是收不回成本的，但是三年五载哩，积少成多，也是很可观的。
　　我们家院子伸伸劲其实可以搭建七八间这样的小屋子，但是我们没有顺应时势如期施工，所以邻居们觉得可惜。
　　开学在即，满街都是孟子的妈呀——昔日孟母三迁，就是为了孟子有个好的读书环境。今天的孟子妈从田间地头洗脚上岸，围着学校周边四处问询：有空房子出租吗？请问，有……
　　如果你留心观察，今天的孟子妈越来也年轻化了，孩子才读幼儿园，孩子的妈就决意效仿古时孟子的妈了！
　　读报，针对当前房价，有人拿孟母三迁调侃说事，认为孟子家肯定很有钱，既然三迁，自然要在事先购置房产的，学区房，尤其昂贵，试想，要是贫穷不堪的家境，孟母何以想三迁就三迁……
　　现在想来，那个作者的言论过于偏激了。孟母，未必就事先购置了房产，才携孟子搬迁——可能是租房居住哩，是吧？
　　我的孩子读高中时，开始两年一直住学校的集体宿舍，环境确实不好，八个人一间屋，吵吵闹闹的。孩子偶有抱怨，见我们无动于衷，也就不再多言。到了高三，寝室里的孩子差不多都搬走了，学校竟然安排住进高一新生，女儿不干了，要求我：妈，你能不能请假陪我半年呢？人家妈妈有陪三年的了。
　　我很坚决地拒绝：不能，妈妈不能请假陪你。
　　我没有一点陪读意识，我自己是穷苦人家长大的，认为现在的孩子衣食无忧不缺钱花就是最最幸福的生活了。
　　女儿聪明，其实她知道敬业爱岗的我根本不会丢下工作去县城当陪读妈妈，即便是暂时性地丢下工作也是不大可能，但是作为补偿，我肯定会满足她在校外租房居住的要求。
　　女儿的小算盘打得滴溜溜地转，当不了陪读妈妈的妈妈自然心生愧疚，退而求其次的校外租房变得顺理成章，何况是三个女孩子合租，三位妈妈也就放心很多。
　　那年八月，租房成为头等大事。我们三位妈妈分头行动，游击战似的，又像是侦察兵，穿大街，走小巷，然后会合，交流各自发现，集思广益，畅所欲言，统一认识，只为找到最最适宜的房子。
　　太阳当空照，知了对我笑，笑我痴，笑我傻，笑我誓把孟母来效仿。
　　记得那天是第三天出击找房，到了中午还没有最佳发现，好位置已经名屋有主，空房子则不甚理想。正午正热，我和女儿坐在国税局门前的马路牙子上，靠着一棵大树直喘气，汗如雨下。我的视线越过马路对面的建筑物，盯着女儿就读的那所省级重点示范高中的背影，我问女儿：孩子，将来，你能成为孟子吗？
　　女儿一愣。很快便毫不含糊地回答：不能！
　　旋即，女儿悟出我话意中的艾怨与不满，以及隐忍未发的怒气和牢骚。女儿乖巧地蹭上来，用手帕帮我擦汗，以书代扇为我扇风，耳语般轻言：妈，我肯定成不了孟子，但是妈妈，您的情商与才智绝对比当年的孟母现代、英明、高尚、活泛很多很多啦。
　　嗨，说来也怪，刚刚堵在心胸的愤懑、懊恼、沮丧以及闷热、烦躁和超级疲惫，顿时消失贻尽，被女儿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取而代之的是现代版的孟母豪情，滔滔江水似的，漫上来，一漫一大片……
　　终于把女儿安顿好，此后，除了出面租房，女儿的学习和生活我无一插手。女儿真是辛苦，一边打理自己的生活，一边投入紧张的学习。临了，女儿以超过理工科二本线25分的成绩进高校，算是交上了一份不是最好而是较好的人生答卷。也是女儿自己选的专业，就业前景十分光明。如今，女儿在沿海城市一家外资企业做外贸出口，整日孵在空调间，日不晒雨不淋，小白领的干活——相当于孟子吗？
　　非也，肯定不能同日而语！
　　虽然对于女儿的现状比较满意，很知足，也欣慰，但是，作为母亲的心哪，常常会泛起惭愧和遗憾，觉得当年，愧对女儿了，因为我，没有好好地当一回孟子妈……
　　史上，孟母开择校并陪读之先河，引无数后人前赴后继纷纷效仿，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可能达到鼎盛。也许天下所有望子成龙成风的母亲都有一种孟母情结吧，不说县城，单是我们这个小镇，超市，集市，菜市，闹市，广场抑或棋牌室，大街，小巷，以及清晨满河的洗衣妇……视线所及，几乎超过半成的妇人，皆是孟子的妈，或者孟子的奶奶，她们在学校的四周，租房居住，艰苦度日，孟子们进入高校前，这些孟子妈们，三迁四迁乃至八九迁也说不准的……
　　满街都是孟子的妈——可怜天下父母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