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爱放生
2020-09-24叙事散文川媚
把爱放生一个头颅从水下升起来：如果是在游泳池里的记忆,自然会浪漫得多。如今我的记忆里只有那最早的山上水塘里的水牛，它支起自己的腿站起来，甩一甩尾巴，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自己的脸。这未尝不是感觉中的浪漫情节。你像水塘里洗澡的水牛一样冒起来，我从
把爱放生
一个头颅从水下升起来：如果是在游泳池里的记忆,自然会浪漫得多。如今我的记忆里只有那最早的山上水塘里的水牛，它支起自己的腿站起来，甩一甩尾巴，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自己的脸。这未尝不是感觉中的浪漫情节。
你像水塘里洗澡的水牛一样冒起来，我从树阴里走出来，被吓得要叫起来。
我真觉得自己要叫起来了。其实打死我也不会喊一声的，除非我准备好了。我痛恨突如其来的一切亲密或者暴露。我像小狗一样害怕被惊吓，但不喜欢像小狗一样动不动就叫起来。狗叫的时候它自己是不怕的，它是要让来人害怕。我要叫的时候一定是我自己害怕了。我害怕的一切都出自外界，比如黑夜中摇摆着响动的疑似坏人的树。我很难说会害怕自己的内心。我以为凡人都有罪过。偷拿过父亲的五毛钱公款，并不听从我的姐姐们，这些都不足以受到惩罚。我眼见过叔伯的兄弟们干那些大人们禁止的坏事，他们逞凶之中的自由和快乐。
有人向我吼叫时我会非常痛苦，非常神经质地悲伤。但这种悲伤只是对于那个无法自控者的同情。我年轻时候，曾经就那样对人吼叫着，像是渴血的狼嗥。不是年轻时候更坚强，而是无法自拔地伤害自己，损害自己的形象，我只会像一只无语的兽那样表达自己对于失败与伤害的敏感，对于这个世界的绝望和对于他人的憎恶。困兽犹斗也是徒劳，因为没有人能够在死亡之前摆脱绝望。绝望如同欢乐与生俱来。
没有爱的人是心盲。我那时候盲得厉害。
盲者恰恰可能是圣徒。他们爱上帝兼及这个世界与自己的内心。
你仿佛一头兽。就那样从我眼皮底下冒出来，像喷泉一样孤芳自赏。我此刻回想起来那种突兀的感觉，禁不住有一些对你天真之心的同情，对自己麻木不仁的轻蔑。我记得你脸上那笑容，那花朵一样令人心碎的热情光芒。
哦，亲爱的，我读过那么多诗句。你完全可以像一个书生一样，为我读一句诗：我站在你必经的路上。谁知道呢，我们在人群里的相遇猝不及防，就要像少年时候的你手里攥着一把镰刀看着我走过。可是没有默默交错。你忽然像烟花一样绽开了自己，让我窥出了你的心意，让我感觉到了你的身体和灵魂而背上莫名的负罪感。你将我从人群里分辨出来，站在我面前，像站在一棵生机盎然的柳树面前，你伸出自己的手，似乎要抓住树顶上的叶子，然后踮起脚甚至是跳将起来，快活地说了句什么。我心里很窘，我应当说我并不感动，我只是奇怪，你在想什么呢。是什么样的想法使你居然这样一派天真。你是一派自在无碍，而我的心却由此波动得厉害。我想起你这样的举动，从来就没有感觉过甜蜜，而只是一阵莫名的恼怒。今天这也仍然没有变。我们怎么能够听到理智的声音呢，爱的感觉是多么复杂难以言传。现在我可能会很容易爱上一个人，也会像你一样勇敢地表达：当你真正爱的时候，说出爱是容易的，哪怕是送出一个五味杂陈的眼神。
有时候，我的感情也会有片刻公平地对待你。我是在爱情诗中泡大的女子，我读过很多文学艺术方面的书，而你读得最多的却是科学专业书籍，我们的灵魂是多么异质啊。你创造培育这个世界的生物，而我观察发现这个世界的灵魂。
可是我的心那么空洞。眼泪也填充不了它的空虚。我是盲目的，我找不到我的爱。爱如果是无条件的，那么还没有到放弃自我的时候。没有经历过爱的时候，总感觉它是那么微妙难以把握。患得患失的爱的思索，破坏了爱的享受。
我在这个世界上，感觉到了幸福。我一定已经秉承了爱的血脉。只不过我爱我的灵魂胜过肉体，为了灵魂的爱我可以舍去肉身的爱，为了爱情我们失去了与所爱的人的婚姻。我铸下了大错，于是我一辈子都爱不起来。我所有别的爱都不是爱，而是不得不爱。因为我心里清楚，我和你相爱一场，爱情的结晶——如果它有无形的存在的话，非常脆弱。因为人们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从来没有怀疑此话有诈。我以为自己无法超越哲理的疯狂，怕不幸而言中。事实上我们自以为得到爱情的时候，就开始感觉到同时正在失去它。这样的消极觉悟，让我们自以为窥见了爱情的真相。我们多多地给自己设想了生活的残酷，人性的诡秘、不可靠。我们放弃了与真爱结为一体，却想在失爱后获得幸福爱情的结晶，完美并永恒的结晶。
我的真爱在哪里呢？它是否被我遗失在路上，它是否守在我必经的前方的路上？
我仍然是一片茫然。可是爱的火种并没有熄灭。我还是能爱的。要在与他人的关系中平衡，爱是唯一手段。
当我感觉到自己虚弱，不聪明，绝望，失败，我知道我需要写下生命中的爱。“世上没有救赎，只有回忆。”趁着我们还来得及，我要制造回忆，从今天开始过上真正的灵魂生活。
当我回忆过去，我拥有你的爱。
当我展望未来，我觉得我愿意报你以爱。
连接回忆和决心的现在，就是我辗转反侧默默向你表达爱意的光辉灿烂的时刻。爱情的最初记忆，就是你那一跳，你呼之欲出的洁白牙齿间的朦胧话语。
时至今天，我仍然无法说清对爱的矛盾感觉。
我就像个失败的猎手，我的命运就是追踪爱情这只不驯服而贪婪的怪兽。我被它捉弄，它好像是无形之象对我任意播弄。它摧毁了我的时间、精力和信心，却将自己的神秘感保持到底。到我死亡的那一天，我还是不能说出，我到底爱过谁像爱自己的生命。因为说到底，我的追逐就是厌倦的表示，怀疑的象征。我没有信念，我摇摆不定，我是绝望的。
我只是在学习爱。知道它的美妙幻术，它将使人脱胎换骨。我曾经渴望遇见这样的爱，渴望被这样的爱所锻造，这只是我想象中的爱，只是文学作品里超现实的、无条件的爱。我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爱，因为我的心是盲目的，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它是像我这个猎手一样盲目呢，还是像动物一样凶猛。当它吃尽了我的自尊，当它显露出冰山一样的坚硬，我便逃开了。我害怕流血，害怕受伤，我不知道爱情的真相就是这样严酷，就像橡树渴望刀伤。我害怕爱情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爱情。与生俱来的亲情没有教会我如何应付层出不穷的爱情悖论。
爱最大的悲哀就是：如果你说出来，没有人相信你；如果不说出来，没有人知道你。我知道你，我也相信你，是什么让你那么多年牵挂一份爱却又最终放弃呢。也许我们害怕别的恶魔的神秘力量，却不害怕爱，所以将我们生命中最初的爱放生。
（2010-8-19）
[ 本帖最后由 川媚 于 2010-8-19 11:44 编辑 ]
一个头颅从水下升起来：如果是在游泳池里的记忆,自然会浪漫得多。如今我的记忆里只有那最早的山上水塘里的水牛，它支起自己的腿站起来，甩一甩尾巴，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自己的脸。这未尝不是感觉中的浪漫情节。
你像水塘里洗澡的水牛一样冒起来，我从树阴里走出来，被吓得要叫起来。
我真觉得自己要叫起来了。其实打死我也不会喊一声的，除非我准备好了。我痛恨突如其来的一切亲密或者暴露。我像小狗一样害怕被惊吓，但不喜欢像小狗一样动不动就叫起来。狗叫的时候它自己是不怕的，它是要让来人害怕。我要叫的时候一定是我自己害怕了。我害怕的一切都出自外界，比如黑夜中摇摆着响动的疑似坏人的树。我很难说会害怕自己的内心。我以为凡人都有罪过。偷拿过父亲的五毛钱公款，并不听从我的姐姐们，这些都不足以受到惩罚。我眼见过叔伯的兄弟们干那些大人们禁止的坏事，他们逞凶之中的自由和快乐。
有人向我吼叫时我会非常痛苦，非常神经质地悲伤。但这种悲伤只是对于那个无法自控者的同情。我年轻时候，曾经就那样对人吼叫着，像是渴血的狼嗥。不是年轻时候更坚强，而是无法自拔地伤害自己，损害自己的形象，我只会像一只无语的兽那样表达自己对于失败与伤害的敏感，对于这个世界的绝望和对于他人的憎恶。困兽犹斗也是徒劳，因为没有人能够在死亡之前摆脱绝望。绝望如同欢乐与生俱来。
没有爱的人是心盲。我那时候盲得厉害。
盲者恰恰可能是圣徒。他们爱上帝兼及这个世界与自己的内心。
你仿佛一头兽。就那样从我眼皮底下冒出来，像喷泉一样孤芳自赏。我此刻回想起来那种突兀的感觉，禁不住有一些对你天真之心的同情，对自己麻木不仁的轻蔑。我记得你脸上那笑容，那花朵一样令人心碎的热情光芒。
哦，亲爱的，我读过那么多诗句。你完全可以像一个书生一样，为我读一句诗：我站在你必经的路上。谁知道呢，我们在人群里的相遇猝不及防，就要像少年时候的你手里攥着一把镰刀看着我走过。可是没有默默交错。你忽然像烟花一样绽开了自己，让我窥出了你的心意，让我感觉到了你的身体和灵魂而背上莫名的负罪感。你将我从人群里分辨出来，站在我面前，像站在一棵生机盎然的柳树面前，你伸出自己的手，似乎要抓住树顶上的叶子，然后踮起脚甚至是跳将起来，快活地说了句什么。我心里很窘，我应当说我并不感动，我只是奇怪，你在想什么呢。是什么样的想法使你居然这样一派天真。你是一派自在无碍，而我的心却由此波动得厉害。我想起你这样的举动，从来就没有感觉过甜蜜，而只是一阵莫名的恼怒。今天这也仍然没有变。我们怎么能够听到理智的声音呢，爱的感觉是多么复杂难以言传。现在我可能会很容易爱上一个人，也会像你一样勇敢地表达：当你真正爱的时候，说出爱是容易的，哪怕是送出一个五味杂陈的眼神。
有时候，我的感情也会有片刻公平地对待你。我是在爱情诗中泡大的女子，我读过很多文学艺术方面的书，而你读得最多的却是科学专业书籍，我们的灵魂是多么异质啊。你创造培育这个世界的生物，而我观察发现这个世界的灵魂。
可是我的心那么空洞。眼泪也填充不了它的空虚。我是盲目的，我找不到我的爱。爱如果是无条件的，那么还没有到放弃自我的时候。没有经历过爱的时候，总感觉它是那么微妙难以把握。患得患失的爱的思索，破坏了爱的享受。
我在这个世界上，感觉到了幸福。我一定已经秉承了爱的血脉。只不过我爱我的灵魂胜过肉体，为了灵魂的爱我可以舍去肉身的爱，为了爱情我们失去了与所爱的人的婚姻。我铸下了大错，于是我一辈子都爱不起来。我所有别的爱都不是爱，而是不得不爱。因为我心里清楚，我和你相爱一场，爱情的结晶——如果它有无形的存在的话，非常脆弱。因为人们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从来没有怀疑此话有诈。我以为自己无法超越哲理的疯狂，怕不幸而言中。事实上我们自以为得到爱情的时候，就开始感觉到同时正在失去它。这样的消极觉悟，让我们自以为窥见了爱情的真相。我们多多地给自己设想了生活的残酷，人性的诡秘、不可靠。我们放弃了与真爱结为一体，却想在失爱后获得幸福爱情的结晶，完美并永恒的结晶。
我的真爱在哪里呢？它是否被我遗失在路上，它是否守在我必经的前方的路上？
我仍然是一片茫然。可是爱的火种并没有熄灭。我还是能爱的。要在与他人的关系中平衡，爱是唯一手段。
当我感觉到自己虚弱，不聪明，绝望，失败，我知道我需要写下生命中的爱。“世上没有救赎，只有回忆。”趁着我们还来得及，我要制造回忆，从今天开始过上真正的灵魂生活。
当我回忆过去，我拥有你的爱。
当我展望未来，我觉得我愿意报你以爱。
连接回忆和决心的现在，就是我辗转反侧默默向你表达爱意的光辉灿烂的时刻。爱情的最初记忆，就是你那一跳，你呼之欲出的洁白牙齿间的朦胧话语。
时至今天，我仍然无法说清对爱的矛盾感觉。
我就像个失败的猎手，我的命运就是追踪爱情这只不驯服而贪婪的怪兽。我被它捉弄，它好像是无形之象对我任意播弄。它摧毁了我的时间、精力和信心，却将自己的神秘感保持到底。到我死亡的那一天，我还是不能说出，我到底爱过谁像爱自己的生命。因为说到底，我的追逐就是厌倦的表示，怀疑的象征。我没有信念，我摇摆不定，我是绝望的。
我只是在学习爱。知道它的美妙幻术，它将使人脱胎换骨。我曾经渴望遇见这样的爱，渴望被这样的爱所锻造，这只是我想象中的爱，只是文学作品里超现实的、无条件的爱。我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爱，因为我的心是盲目的，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它是像我这个猎手一样盲目呢，还是像动物一样凶猛。当它吃尽了我的自尊，当它显露出冰山一样的坚硬，我便逃开了。我害怕流血，害怕受伤，我不知道爱情的真相就是这样严酷，就像橡树渴望刀伤。我害怕爱情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爱情。与生俱来的亲情没有教会我如何应付层出不穷的爱情悖论。
爱最大的悲哀就是：如果你说出来，没有人相信你；如果不说出来，没有人知道你。我知道你，我也相信你，是什么让你那么多年牵挂一份爱却又最终放弃呢。也许我们害怕别的恶魔的神秘力量，却不害怕爱，所以将我们生命中最初的爱放生。
（201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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