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中温婉的滋长
程耿
夜静更深，街上行人寥寥。侄子的房间依然亮着灯火，难得的暑假，正读初中的孩子沉浸在书海里，忘却了学习的紧张，忘却了天气的炎热，他游弋在长篇小说讲述的故事里，乐不可支，你看他的眼神，你看他的面色，仿佛一切都充满愉悦。阅读带来的快慰让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充满力量。大伯，孙悟空碰到迂腐的唐僧为什么不回到花果山做他的山大王？我一怔，为什么呢？这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得明白的。
看到侄子的背影，我恍惚看到自己的少年时代。那个时代，可真是物质匮乏的年代，为了一本好书，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记得小学五年级，好不容易弄到一本长篇小说，《青春之歌》，对，《青春之歌》，就是它，因为没有书，阅读是一种如饥似渴的状态。只要有书，就拿来阅读。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一口气读到黎明。真的是一本好书，小说以20世纪30年代日本侵华过程中发生的“九·一八事变”到“一二·九运动”为背景，通过女主人公林道静的成长故事，构筑了革命历史的经典叙事，也揭示出知识分子成长道路的历史必然性。
《青春之歌》的情节生动，人物形象鲜明，尤其是几个正面人物，真实感人。第一次接触，竟然放不下它。一个文字描述的神奇世界让自己感到新奇，那一群有着青春气息和文化修养的哥哥姐姐丰富了自己的想象。天哪，尤其是若隐若现的爱情故事，痴迷了一个十多岁的孩子。那样的独特氛围，那样的诗意一样的朦胧和美好，那样的轰轰烈烈的人生进取和追求，竟然让自己成为了小说中的一员，浑身充满力量，少年的心空竟然五彩缤纷，幻化出翅膀，飞向遥远。
故事很独特吗，似乎又不是。哦，在从北平驶向海边的列车上，独坐着一个素净、沉郁的少女，她的行李中除了一些乐器，别无他物，人们都注视着这个奇异的学生模样的女子。她，就是小说的主人公林道静。
林道静在北戴河车站下了车，投奔她在附近村庄中教书的亲戚，然而，亲戚早些时候就离开这里了。林道静无处可去，被这里的校长暂时留了下来。
林道静的这次出行，实际上是她离家出走。她生于北平一个大户人家，父亲以教育为名，积攒了不少的声名和家财。她自己的生母是佃户的女儿，被霸占来做了姨太太，生下孩子后被逐出门，含怨死去。林道静历尽冷暖，中学毕业前家中逼迫她嫁给有财有势的胡局长，于是林道静连夜出逃。
偶然的情形下，林道静得知挽留自己的校长别有所图，她又羞又怒，心灰意冷，在雨夜里奔向大海……
不幸中的万幸。懵懂中竟然有了光亮，希望的幻化为温暖的大手的力量，让失望的主人公得到拯救。恍惚中，林道静看到一张热切的、焦灼的面孔，原来是这个青年把她从险地中救了回来。从此，余永泽出现在道静的生活中。他的关爱与抚慰，他良好的文学素养，让林道静心里产生了绝处逢生的欣幸和喜悦。余永泽也爱慕着这个纯洁的少女，他把林道静安置在了小学里做教员，然后依依不舍地和她暂别，回到了北大念书。
这是什么魔力让自己不休不眠，竟然追溯枯燥的文字寻找主人公的曲折的道路？这就是文学艺术的力量，这就是故事的力量，这更是阅读带来的力量。我为自己的发现欣悦不已。自此以后，我习惯了孤寂，因为只有在孤寂中才有时间和空间安静下来，追求神秘的无所不知的故事的力量。
因为阅读，知道了更为广阔高远的世界，知道了上下五千年浩瀚史册星星点点圈出的神奇与厚重；因为阅读，懂得了人生的价值和追求；因为阅读，知道了生活里的故事，故事里的生活。
除了阅读，聆听故事也是少年一大快乐。村庄有位老人，姓张，明曰笑。他的父母生下他，希望一切圆满，有饭吃，有衣穿大约是圆满的一种吧。因为圆满，就会笑，一开口就笑。这就是他的父母给他取名笑的初衷。张笑没有读多少书，但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别人不知道省城武汉在何方，他却把上海、北京这些大都市主要街道走遍。凭借一个小生意，一副鸡毛换灯草的日杂担子，他经见了许多，以致讲起来流畅自如、头头是道。最多的故事是洞庭湖上的好汉，这些人经风见浪，遇见过最大的世面，闯荡过最大的风浪。他给我们讲《金钩挂银须》的故事，主人公却是洞庭湖上的老大。这老大本事了得，轻易不出现，一旦出现，多半波浪翻卷，乌云遮天。洞庭湖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这样的人手眼通天，却有一副好心肠。因为救苦救难，成为好口碑……
盛夏的夜晚，我们在房前的空坪上乘凉。辣蓼草被晒干，傍晚被扎成草把，点燃，却没有明火，依稀是袅袅的烟雾。这样的烟雾是蚊子的克星。风吹着，没有蚊子，大人躺在竹床上，正好清眠。我们却围在张笑的竹床前，磨磨蹭蹭要他讲故事。实在磨不过，他清了清嗓子，给我们讲起阎王爷的生死簿，讲起鬼神换头的故事，一时间，四围静寂，孩子们毛发倒竖，心跳不已，但是又急切希望张笑把他的故事讲下去。
这样一个又一个夏日的夜晚，伴随我们的童年、少年走过漫长的寂寞。许多年以后，有选择地阅读，却惊奇地发现，张笑给我们讲述的故事，竟然来自于《聊斋》，来自于明朝冯梦龙的《喻世明言》、《醒世恒言》、《警世通言》，这一刻，我为自己在少年时期接受故事的启迪欣悦不已，那些曲折坎坷却又昂扬向上的人生故事，给了自己怎样的启发和力量哦。
阅读，通往成功道路的一扇窗口，最初，这扇窗口或许有些窄小，有些微不足道，但是，只要坚持，你会发现倏然间洞开高天厚地，文明的光芒温暖地照拂，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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