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门相照药王庙
在峰峰西部奔涌的太行山余脉,有一孤峰突拔,四面山峦伏而围之,取名药王山。山名缘由山顶有一药王庙而得之,在深秋一个明媚的上午,和朋友一起驱车前往,欲睹药王风采,寻觅药圣行踪。
出古滏口陉西行,一道山峦横在西天,晚秋的群山像一道灰色的苍龙,首尾不见,峰峰相连。过王凤矿就投入山的怀抱,山路也变得崎岖狭窄,车轮碾压着道旁的草丛,荆棘扑打着车身,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好在行进不远,凸现一孤峰耸立在群山之中,傲矗独立,山顶庙宇被山石垒砌的围墙紧紧地护卫着,威严而神秘。
大凡名山孤峰一般离群而异于四周,但离得太远又无法比较,所以多若即若离。峰峰的药王山显然不是药王孙思邈隐居的五台山,若与周边的山势相比依然能显示出它的特立独行,难怪先祖们要在这里建寺立庙,为尊仙们施法渡生拓展一片道场。
车至南坡山脚,省却了许多劳累,下车已处于登山的第一道山门。
登山的石阶依山势而建,直通山顶。在跃升的山道上,依次排列着九座青石垒砌的山门,石墙拱券,粗放拙朴,是威严的仪仗在接受检阅,还是善男信女在接受神灵的庇护?不知道,道学精深,非我凡人俗子所能顿悟。
轻轻地踏上登峰的石阶,是为了不惊动上天的仙灵。在信徒的心里,别说肉体的游移全在尊神的掌控之中,即是游思遐想也难逃天仙的眼睛。我是唯物主义者,心未皈依,出于对宗教的尊重,还有骨子里残留的民族对神灵的敬畏,怀着好奇和莫名的欲念,拾级而上。
山虽然不高,台阶随山势时宽时窄,时缓时陡,窄处仅容半脚,陡处可直立爬行。想着上香的日子,香客们怀着虔诚的敬意,葡葡在山道上,每上升一阶,就离心中的希冀靠近了一步,虽然艰难,从无怨言。第九道山门也是观院的门楼,上书“孤峰胜境”四个大字。站在高处,回望走过的山门,完全没了幻想的神奇,九道门九重天,为何不见紫云瑶池?也没有玉楼琼阁?混沌未开,我心不知,那些都在信徒的心里。
中国传统寺庙一般都是前后三进,而该寺庙因受峰顶的限制,与其它的寺庙建制不同。迎面三座殿宇,其后一座大殿,整个院落显得逼仄但不失规整。
药王殿居于前三殿的正中,内塑药王、药圣二像。药王孙思邈,生于隋初故于唐,毕八十年精力研究医学,为我国传统医学做出极大的贡献,受到人民的尊重,后人尊称他为药王。药圣张仲景,东汉人,我国又一位古代卓越的医学家。
为什么历史人物成为神仙受到人们的朝拜?这和中国素来有功德成神的观念有关,那些生前为民为国有过贡献的志士仁人、贤达、烈士,在身后有许多受到朝廷和一般民众立祠祭祀,他们陆续地合并到神仙系统中来,成为信众的图腾。
站在圣贤的脚下,思绪历明清,过盛唐、游荡汉秦。对面山腰游移的云丝不就是药圣的须发飘忽?山野上折断的草茎可否是药王尝过的百草?大山蛰伏着神的精灵,先贤们承载着民众健康的希冀。伊人认为,中华民族是最不迷信的民族,不拘束于神的权威,崇尚人与自然的和谐,在自然和信仰间寻求精神的平衡。
先贤驾鹤已去,遗荫惠及众生,即使在现代的今天,不论是物质的遗产还是精神的训诫,我们依然在享受着药王、药圣们给我们留下的《千金要方》和《伤寒杂病论》。把先人的医学实践升华为图腾的崇拜,把自然赋予的世间万物囊括在五行纯朴的自然观中,剥离发展的局限使民众对自然的无奈,我们依然能感觉到民族前进的内在动力。
药王庙是寂静的,但不是孤独的。信众们把你从隐居的五台山请来,希冀仙方妙手回春,等待高超医术解除苦疾。案前摇曳的明烛是殷殷的期盼,袅袅香烟是呼唤的引导。圣王们悯怜天下众生,不论贫富贵贱,一样的慈悲好施。
药王们是包容的,一点也不吝啬。既然加入了神仙的队伍,难免尊神诸仙要来你的福地巡游,左殿王母,右殿阎罗,虽是一对生死冤家,也许在你的居中调和下倒也相安无事。身后的大殿是玉皇的行宫,四大天王护驾,上级来了,自然要奉献出最好的殿宇供尊仙接受信众的朝拜。
殿前的石碑记叙了药王庙的兴衰,嘉庆二十二年《历代创修总序》碑记,始建于周、重修于明、复修于清。周去三千年,彼药王非此药王,道兴南北朝,兼儒、老、释三家之说。人间世事无常,历史跌宕起伏,毁于战乱,复于中兴,来来去去多少英雄豪杰,上上下下千万虔诚信众。人们一直在追求神的境界,怜悯天下众生,普度走出苦海。借助庙宇的平台,抚平自己的忧虑,祈祷幸福安宁,追求仙凡通泰的理想国度。
秋日的阳光照在碑面上,仿佛打开了通向时间隧道深处的幽径,思绪渐渐地遁入到古人的境界里去了。“有的人只读三年的书,就骄傲地说天底下没有他治不了的病。等治了三年病,才知道自己懂得实在太少。”药王一千四百年前的话语今天听来依然振聋发聩,激励着多少学子孜孜不倦。
一方石碑立在墙角,不显眼还是引起了好奇,细读碑文,颇受启发。“从来山不自深,林以卫之。林不自密,人以养之。此斧斤之代,牛羊之牧,昔人所以致叹于牛山也。今特取而禁止,敢有刈其微物者,罚京小一十十,有伤其大木者,罚京小五十十,此非好为残忍也,欲使此山之常羡云尔。嘉庆二十三年”。虽不久远,也近两百年,颇似当今的封山育林。举目四望,大木者廖若星辰,多做了灶王爷回天奏报的路资。草丛还算茂密,也是近几年加强环境的保护,植被逐渐恢复了原始的野性。在大自然面前人是多么的自私,只顾索取,渴泽而鱼,直到满目苍遗,才想到自然也需要呵护。短视而自私的人呀,什么时候才能跳出狭隘的自我,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呢?
走出药王庙,又回到崎岖的山道,落在了人间,没有了仙间的飘逸,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提防脚下歧途。同时又满怀对上天的幻想,赋予我们力量,使我们获得永生。其实,道本是世外风光,只是信众难于抑制人世间的好奇,一心想探寻天国的仙风罢了。
回头再望孤峰,满载历史的沉积,默默地矗立在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