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上的鸟巢
一只鸟把巢建在门前那棵桂花树上。我是在八月桂花开得正旺的时候发现的。
那只鸟巢做得非常精美,是用巴茅草的芒穗做的,像一个巨大的蚕茧,掩映在浓密的桂花叶中。不是寻着芳径一路走来,是不易发现的。那只精美得如同工艺品的鸟巢给了我一阵欣喜:因为我可以和那只鸟儿做邻居了,每天能拥有一份鸟鸣!记得小时候老家门前那棵泡桐树上有个喜鹊窝,喜鹊的每一声啼叫,都让奶奶欣喜地告诉我:家有喜事了!尽管无法确定是什么喜事或者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可我和奶奶依然高兴。怀有一份喜悦的心情其本身就是一件喜事啊!
桂花开时,妻子总是要摘几枝放在瓶里或置床边或置几上,让桂花的香气弥漫在室内,给家增加一些温馨的气息。如果单凭这点与那只鸟相比,人类就逊色不少,因为鸟直接就把家安放在花枝间。于是桂花树上的鸟巢就充满了更多的诗意!那只鸟巢仿佛是某个隐士的“香庐”。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有风轻轻地吹进来,有花香轻轻地飘进来,有月光轻轻地洒进来。山气日佳,飞鸟相还,那只巢朴素、唯美、自然。在巢里或低吟或高歌,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我想到了人类的居住——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彼此局促不安又身不由己老死不相往来。彼此站在眼前可彼此又无比地陌生。窗户里散发出模糊而又暧昧的灯光。雾霾像“黄胆瓶”中跑出的魔鬼时常朦胧整个高楼,让生活在高楼中的人类找不着方向!更多的时候,身心疲惫地回到家,蒙头倒在床上或沙发上,只有此刻才能放下身躯,可是哪里又能放置我们的灵魂呢?在疲倦的奔波中为了生存为了生计为了某些难填的沟壑的欲望,抑或某段难以放下的情感,往往弄得是“魂不附体”。让灵魂在无法确定的不明不白的地方浮游或在荆棘丛中艰难地跋涉。也许生存或者更好地生存这些法则把人类弄得面目全非体无完肤,忘记了生命的本真和生活的本源!忘记了在这浮躁的背后还隐藏鸟儿和诗歌的歌唱!那是生命的核和生存的高度啊!
是的,桂花树上的鸟巢就是桂花的核。甚至是桂花开出的另一种果。
站在这精美绝伦的巢前,有时候我幻化成那只鸟住进去:里面简陋得一无所有,到处都是原生态的草,但有满庭的芳香―――秋天来了有花香;花落了有叶香;叶枯了有阳光穿过枝干的木质香。其实真正的家是不需要装饰不需要点缀不需要摆设!带着爱人守着孩子。然后教孩子如何振翅飞翔;如何朴实勤劳去捉农田里的害虫,如何与农人结交朋友,如何与耕牛打成一片;在冬季来临之前,怀着对粮食的敬畏如何把散落在田间里的每一粒谷子一一地收拾起来,储藏好,然后在白雪皑皑的冬天,一家人蜷缩在巢里,把小日子打发得有滋有味,无忧无虑……让行云流水般的日子丰盈而素洁!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桂花开得荼蘼。桂花树上的鸟巢传来叽叽喳喳的小鸟的叫声。是的,它们已经真正有一大家子了!出于一种善意或是一种对美的欣赏,我伸出手想抚摸一下那只精美的巢。可是鸟儿误解了我的好意而认为我是在伤害它们。从巢中愤怒地冲出,张大鹅黄的嘴巴,对我大声地鸣叫,表达它强烈的不满和抗议。一只小小的鸟儿对于生命的呵护表现出如此地脆弱却又如此地坚强!看来鸟类对于人类误解太深积怨太深。也难怪人类对于它们及它们的同伴疯狂地捕杀已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为了满足舌尖上的快感,餐桌上每天都盛满它们的躯体。我慌忙地缩回手,只好敬而远之。
可是几天后,那只鸟儿拖儿带女离开了那个苦心经营的巢,背井离乡远走他乡了。是的,我那个自以为是善意的举动,让鸟儿感到危险正在一步步地逼近。我忽然想起小时候门前那棵泡桐树上的喜鹊不知何时离开它的窝,至今不见踪影。
人类太多地自以为是!我为我的自以为是的举动深深地懊恼。如此精美的巢怎么可能是空巢呢?我抬头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寻找它的踪影。我希望有一天它们会回来。我每天都去打理那只巢,拾起落在上面的枯叶或被风凌乱的芒穗。
把它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等待流浪的诗人和灵魂的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