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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忙碌的打麦场

2020-09-24叙事散文乔举平
忙 碌 的 打 麦 场 乔举平说起麦场,农村出身的人一定不会陌生吧?我这里说的麦场,是多年前生产队大集体时期,全庄人集中存放庄稼、打碾粮食的地方,一般是庄前村后平坦宽敞的空地,春夏长满荒草,秋收后大家碾压平整、打扫干净,是全庄男女老少秋冬季
忙 碌 的 打 麦 场
乔举平

说起麦场,农村出身的人一定不会陌生吧?我这里说的麦场,是多年前生产队大集体时期,全庄人集中存放庄稼、打碾粮食的地方,一般是庄前村后平坦宽敞的空地,春夏长满荒草,秋收后大家碾压平整、打扫干净,是全庄男女老少秋冬季节紧张热闹的劳动场所。
那时节我还小,天热的时候还光着屁股,那不是图凉快,而是家里穷啊,做不起衣裤。弟兄姊妹多的人家,往往是老大的破衣小的穿、以此类推,小的就穿的更寒碜,好些孩子就只能光屁股了。那时我们贫困但快乐着,总爱往热闹处跑,打麦场就是我们常常流连忘返的乐土。
那时我们不了解集体吃大锅饭的坏处,一心想着要奔共产主义,看着社员们一同上地,一起放工,就觉得挺热闹。常常羡慕生产队长的权威,一吹出工的口哨、或是在串户喇叭里发出号令,就看见家家户户的男女劳力往地里、往麦场上跑。心里就暗暗发誓,长大也要当队长,那该多威风啊。
一到农历六月,山山洼洼的麦子就黄熟了,凡是能下地的人全行动了起来,那是酷阳当头、挥汗如雨、龙口夺粮的关键时刻。大人们起早贪黑挥镰抢收,我们小孩子就拾麦穗,往田间地头送茶送水,忙得两头不见太阳。收割还没有忙完,就紧接着要往场上搬麦子了。
这不,闲置了大半年的麦场就顷刻派上了用场,变得热闹非凡。社员们鸡叫就开始往场上背麦子,男女社员背上背着沉重庞大的麦码子,一个跟一个喘着粗气走在羊肠小路上,多像蚂蚁搬家啊。不到吃午饭时候,场上就满是堆积如山的麦捆子,这时,码麦垛子的把式就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刻。
码麦垛子可是件技术活,看似简单,却不那么容易。生产队也就只有三五个好把式,是长年累月积累的经验,也没有师傅去教徒弟,年年都是他们站在高高的垛子顶上,忙碌吆喝、出尽风头,庄后的麻爸就是其中最好的一个。
码麦垛子,先是要打底子,圆圆的底子直径就有一两丈,将麦捆子一圈圈密密实实往上码,麦头朝里、根子朝外,垛子中间填得紧紧实实,呈庞大的圆柱状,离地有两丈多高时就往外扩展出一圈沿子,然后逐渐收缩成斗笠状,垛顶就像一个很规则的圆锥体,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庞大的巨人举着大伞,很是巍然。
起麦垛,常常是一两个把式在垛子顶上,下面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手持长把子的铁叉在往上挑麦捆子,随着麦垛子的升高,下面还需要两级传递送麦捆,地上的人把麦捆送到站在梯子上人的铁叉上,再由他一弯腰猛用力送到顶端,麦捆在高空飞转,高处的把式也是显示水平的机会,就能一伸手准确地接住,往往就会博得满场喝彩。
庄后的麻叔,人欢乐,爱耍笑,是标准的娃娃性格,他一上垛子,就总是招来满场欢笑,还有妇女就笑出了眼泪鼻涕。麻叔因为小时候出麻疹,脸上留下了许多麻子,他的官名就被绰号麻人所取代,大人叫小孩喊,他也不急不恼,脸上总带着笑。
麻叔自小就死了爹妈,四十多岁才遇上个讨饭的女人,还带着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孩子,庄上的好心人一撮合,就有了老婆和儿子,过起了像模像样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老婆又跟了旁人,领走了孩子,还卷走了家里的一些东西,从此人走屋凉,麻叔低矮的破屋里又剩下麻叔一个人了,有时半夜里我们还听到麻叔在吼着乱弹。
麻叔起的麦垛子最拿手,还到别的生产队去现场介绍过经验,在方圆就有了好些名气,不但垛子模样好、端端正正,关键是结实利水,就是秋后再大的天阴雨也不怕中间渗水,不管存放多久,到碾场时拆开垛子,麦子全都干透,这就节省了打碾的许多麻烦。
有次麻叔在高高的麦垛上忙碌,一个高大宏伟的麦垛子即将完工,尖尖的垛顶上就只有他一个人,高高在上,在紧张做最后的扫尾工作。站在梯子上负责送麦捆子的是一个冒失的年轻人,他挑起沉重的麦捆,用足了劲往山抛去,恰好就击中了忙乱中麻叔的后背,在大家的一片惊呼中麻叔一个跟头就落下了麦垛……

麻叔重重摔在了坚硬的场埂上,在死亡的边缘上住院一个多月,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却断了一条腿。他从此就不能上高爬低码麦垛了,可还是一瘸一拐爱往麦场上跑,指点着别人,谈着好还是坏的年成,说着总也说不完的笑话,活得坚强而快乐。
庄稼一上场,就要碾场了,也就是要打碾粮食。那时节没有农用四轮、三马子等机械,全靠人工打连枷,牲畜拉着石头的碌碡转圈子,往往是加昼连夜的在忙活。打连枷的场面声势浩大,是男女劳力手持头部转动的用荆条连接成片的连枷,分别站成相互面对的两排,一起一落使劲击打摊开的麦草。那阵势是相当整齐步调一致的,连枷呯嗙的响声就传向遥远。
那是劳动者的集体舞蹈,比专门排练过的还要精彩。麦场就是他们的舞台,几十人的队伍在圆圆的场地上慢慢移动、旋转,太阳明晃晃照着松软的麦草,照着劳动者泛出汗水的脸庞,麦粒在连枷的击打下,欢快的脱离麦衣的包裹和束缚,哗啦啦跳动不息。我们一大帮孩子就躲在麦垛子的阴凉里,津津有味地看着大人们的表演,心里盛满了莫名的喜悦和激动。
打连枷的人们累了,就横七竖八躺倒在麦草里歇缓,场上就只有牛拉着碌碡在缓缓走动,时光仿佛一下子变慢,牛走的太慢了就加几鞭,赶牛人唱起古老的“牛啦啦”的歌谣,那寂寞苍凉的歌声在麦场上回旋、扩散,悠长的调子饱含着寂寥苦涩的味道,直往人心里钻,让所有人一时陷入了忧伤的沉默。
短暂的忧虑过后,人们还是有了笑声,有胆大泼辣的女人也会轻声唱起小曲,让粗野的汉子就多了好些向往和臊动,也会接着吼一段酸溜溜的花儿,激起一片嬉笑怒骂,人们释放着心底的寂寞和孤苦,让苦累的劳动充满了欢乐。
碾场是一项漫长的工作,到了下雪的冬天,人们还在场里忙碌,有时下了大雪,积雪覆盖了麦场,就要清扫积雪。夜里也不能安歇,大场上燃起麦草的大火,火光里全是忙碌迷离的人影。人们都满含希望在分粮食,绝大部分粮食激了公粮,剩下的就分给各家各户。那年月,家家户户都缺少口粮,饥肠辘辘,但还是盼着能分到那小半袋粮啊。
有一年冬天的夜晚,我们的麦场遭受了一场劫难。我是在半夜里被全庄的人呼狗叫惊醒的。大人们在村巷里奔跑疾呼,起火了,麦场起火了!我也跑出院子,麦场的方向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空,空气里漂浮着呛人的浓烟。母亲挑起了水桶,嘟哝着嫌父亲动作迟缓,她在门口绊倒了,也顾不上喊痛,爬起身就去挑水救火。
麦场上一个麦垛已经烧掉了大半,熊熊烈火借着风势呼呼作响,满场都是是慌乱的人影,人们往垛子上不停泼着水,一桶桶水泼上去,一点也不能减弱火势,近处没有水,吃水的泉很远,远水难解近忧啊。场上未打碾的麦垛,一个挨着一个,眼看就要引燃其他的麦垛,乡亲们急啊,有些老人妇女就发出了哭声,麻叔拖着残腿,哭得更响。
年轻力壮的后生有人就扑进了火海,人们急疯了啊,用水浇、用衣服扑打,好不容易扑灭了大火,保住了其他的麦垛。满场弥漫着粮食烧焦的味道,弥漫着乡亲们痛苦无助的哭泣和哀叹。我当时实在是太小,太不懂事了,是难以理解没有了粮食的后果的。那是一个无眠的夜晚,好多人就在寒冬腊月的麦场上傻呆了整整一夜。
来年的日月就可想而知,我们勒紧裤带度着饥荒,全庄人是靠亲戚朋友的接挤,靠吃公家的救济粮熬到了麦子黄熟、新粮打碾。民以食为天,那是那年麦场失火留给我最深的记忆,能吃饱肚子就是庄稼人最大的愿望,其余的什么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麦场,留下了昔日乡村急匆匆的步履、无数人汗水打湿的收获,还有留在那个时代皱隙中的欢笑和叹息、无奈和泪水。一个个麦垛,伫立在记忆之中的庞然大物,表面的强大难以遮掩内心的空虚,一代人在大干快上的浪潮中收获着微薄的希望。远去了,我的故乡的打麦场、远去了,那个充满苦涩的时代。
茫茫岁月无法遮挡我回望的视线,寒夜的篝火,依旧温暖我着我的记忆。当我坐在二十一世纪之初今天的桌旁,面对充满现代气息的电脑,在键盘上敲打这些文字的时候,这许多字句都带着昔日浓浓的气息,弥漫在我的周围,组成一幅幅昔日乡村的图画,顿时让我有了许多感慨和无穷的思考。
[ 本帖最后由 乔举平 于 2010-8-23 14:3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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