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瓢
人在不经意间想起的一些事情,往往就是最能打动人的事,这是因它久储于脑海里,有了历史底蕴的沉淀,且一有空就会涌入脑际,碰撞出了思想的火花。刚刚,我在不经意间想起了儿时常见、常用的葫芦瓢,就立马扯住葫芦瓢的蒂巴,生怕它再缩回去。小心翼翼地提留着它坐于电脑前,慢慢回忆、咀嚼着扯出与葫芦瓢间的青葱往事来。
葫芦瓢,顾名思义,就是用葫芦做成的瓢。在过去乡村里大都直接叫瓢,省事、顺口。而现如今类似于瓢的舀子之类的多起来,为避免混淆和节外生枝,姑且叫葫芦瓢吧。
要说葫芦瓢,就要先来了解葫芦。《辞海》上说:“葫芦亦称‘蒲芦’。葫芦科。一年生攀缘草本,具软毛,卷须分枝。叶互生,心脏状卵圆形至肾状卵圆形。夏秋开花,花单性,白色,雌雄同株。原产印度;中国各地都有栽培。果实因品种不同而形状多样,有作药用和食用的,有作盛器或水瓢的……”《辞海》上解释的主要是大葫芦,还有一种小葫芦,也叫亚葫芦,譬如,《水浒》上梁山好汉林冲的酒葫芦就是经典,现如今的亚葫芦大都是用来观赏的。
葫芦是这样,看起来似乎有点单一,而用葫芦做成的瓢就有点复杂了。它是怎样由葫芦变成瓢的呢?先从我家的葫芦说起吧,儿时祖母在街门西面栽了一棵葫芦,长得很旺盛,葫芦开了很多花,色白似雪,微有香气,招蜂引蝶,尤其是引来一种叫“古芦蛾”的大肚蝶,飞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我和小伙伴就到葫芦花旁,唱着歌谣:“古芦蛾,古芦蛾,这里就是你的窝”,有趣的是,古芦蛾很快就会栖到葫芦花心上,我和小伙伴们就会迅速将葫芦花想包饺子一样的包上,就把古芦蛾抓住了,博得了一阵阵哈哈大笑。我家的葫芦结了果实后,祖母总是左挑右捡,选几个长的比较规范的葫芦,放到天井里通风比较好的地方,直到风干为止,然后让我父亲对半锯开,挖掉中间的瓤和葫芦籽,就变成了葫芦。
在物质匮乏年代里的农村,葫芦瓢就排上了大用场,俨然成了日常生活的必备。那时候,有大瓢、小瓢,水瓢、面瓢、粮食瓢,行动不便的老人还用它做尿瓢……看起来小小的葫芦瓢,在过去年代里的用途可广泛了,作用可大了。
从记事起,我就认识了多种多样的葫芦瓢,可以说是伴随着它长大的。儿时到街上玩耍,肚饿了,口渴了,就迅速跑回家,拿上一块饼子吃着,抄起水瓢舀上水,大口“咕咚、咕咚”地喝下去,现在想想那情景,真有点像《论语》里“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样子,有时,小伙伴们跑得气喘吁吁地排队等候在水缸前,一个接一个地两手端着水瓢“咕咚、咕咚”地喝水,喝出了当年的一道小风景;姥姥家是本村,儿时在大街上玩着玩着就跑去了,姥姥见了那个亲啊,还说不上三两句话,就顺手拿起那个半大面瓢,从面瓮底下挖面,打上鸡蛋一调和,就给我做成了油光光、蛋黄黄的鸡蛋饼,吃起来那个香呀!就别提了。我至今始终记着姥姥拿着半大面瓢弯腰挖面为我煎摊鸡蛋饼的情景,清晰如昨,令人感动。
犹记过去的苦日子,人们只是到了年节的才吃面,也偶见有相互借面的。儿时见邻居端着空面瓢来了,祖母、母亲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忙接过面瓢,从东间面瓮里挖出沿瓢口上尖的一瓢白面,至于还多还少从不计较;我还记得母亲总是用大瓢挖沿下一瓢白面,再挖一小面瓢黑面,调和一起擀面条,还笑着说,这样擀的面条吃起来有筋骨。其实谁都知道光吃白面更好吃,母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母亲擀面条总是大面瓢、小面瓢都摆到面板上,也时刻铭记到我心上。改革开放后,母亲痛快地扔掉了小面瓢。再后来,就扔掉了葫芦面瓢,换成了塑料面瓢,这也是时代变迁的标志。
少年初长成,大集体里行。我那时常跟着生产队社员到一个叫“割长沟”的田地里压地瓜,男正劳力到水库里挑水,我就和女劳力一起为地瓜苗浇水,那时候端起一瓢水浇灌出丰收的果实,心里还感到沉甸甸的。正是这沉甸甸的,才在我心里留下了沉甸甸的印记,留下沧桑岁月的水瓢却远去了;我还跟着社员们到场院里泼场院。每到麦收、秋收,生产队里都要用水泼遍、泼匀场院,滋润透后,就用碌碡压平、压结实,便于晾晒、储放粮食。往往这个时候,学校都会放假帮助生产队搞好麦收、秋收,有时就赶上了泼场院。我端起水瓢来,也感到端起了小小的责任,能为生产队出力了,也感到了一份光荣。
记得台湾著名作家林清玄曾写道:“我们过去的农村生活早就改变了面貌,但是在人们心中,自然所产生的果实总是最可珍惜,一把小小的葫芦瓢子似乎代表了一种心情——社会再进化,人心中珍藏的岁月总不会完全消失……我回家的时候,喜欢舀一瓢水,细细看着手中的葫芦瓢子,它在时间中老去了,表皮也有着裂痕,但我们的记忆像那瓢子里的清水,永远日明清澈,凉入肺腑……”
葫芦瓢至于人间日月,只是短暂的一瞬,而至于我却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人物相处总会有感情往事,葫芦瓢里盛满我的岁月故事。有的可现在说,有的可到将来说,看来这小小的葫芦瓢能量还不小呢。
乔显德
注:此文发7月13日上海《松江报》第八版文艺副刊,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