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坝的安逸与诗意
走进贵州寨坝，入住凤凰山庄。傍晚，我坐在露台上，露台与我都漫漶在灿烂的晚霞里。我一边品味着手中的一盏采自后山的野山茶，一边欣赏着近在咫尺璀璨瑰丽的四面山，耳畔不时传来屋后林间的杜鹃声声，那颗被噪音充斥已久的心顿时有种被山泉濯洗过的愉悦。
时令已是炎夏，山外热浪翻滚，足蒸暑土，汗湿衣衫，可在这崇山峻岭却凉风拂面，舒爽怡人。千百年来，山里人家家家都备有蓑衣斗笠，耕牛农具，却找不见凉席蒲扇，真的让人匪夷所思。莫非，这里就是五柳先生笔下的桃花源？小住几日之后，我居然发现一个秘密，这深山旷野之中，竟然少却了鸣蝉的终日喧聒，除了欢快的山雀在山林修篁里啁啾争鸣，就是那惹人怜爱的纺织娘，像红楼里的林妹妹一样没完没了丝弦曼妙颤悠悠的一咏三叹。
山乡的早晨是美丽的。晨风轻轻拉开了夜的雾幔，路旁青纱帐里裹着霓裳的苞谷刚刚苏醒，湿漉漉的野花含着一脸的羞涩，和那一丛丛错落有致摇曳婀娜的凤尾竹一起，还在不停地打着哈欠。走在弯弯的山道上，凉风习习，我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今天是个赶场日，山坡上，影影绰绰的是一个个移动的背篓，还有马达轰鸣的摩托嗖的一声从身旁驶过。后面有两个背篓在缓缓前移，沉重的背篓压得人看不见头脸。近前一看，原来是寨子里的冉婆婆和向二嫂，她们一个背着一篓红苕，一个背着一篓苞谷。我想接过冉婆婆背篓捎她一程，她说什么也不肯。我说你怎么就不少背一点？她说，一个人吃不脱，会烂掉的！打工在外的娃儿都一个个在城头买了房，买了车，一次次接她去城里过，车就停在门口，可她死活就是不肯上车。她说她住不惯城里的高楼，成天像鸽子关在笼子里，没个人摆（唠嗑），憋得慌！其实她是离不开生她养她的这片热土，离不开逶迤蜿蜒的大山。向二嫂是村里教子有方的网红，上过几次抖音。她有一对好儿女，女儿在北京一家医院当医生，儿子在上海读大学，自己上午在山庄做做环卫，下午就去山坡上打理果树、苞谷和蔬菜。谈起娃儿，二嫂一脸喜色。她说，等明年春上姑娘生娃了，我就要上北京去了，就要做北京人咯！
太阳出来了，集市上开始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鸡公拍打着翅膀肆无忌惮地扯着嗓子打鸣，鸭子嘎嘎嘎地颔首呼朋引伴，卖牛肉猪肉羊肉的大叔一边热情报价，一边磨刀霍霍。惟有街边卖菜的地摊上，照例是笑语喧哗，照例是没有吆喝，在和煦的晨风里是那样的井然有序。每做成一笔生意，婆婆大婶们就十分喜悦地高高举起胸前的二维码：“扫吧，扫吧，不用给钱！”。我沿着老街转了好几个来回，割了一坨黑猪肉，买了一袋干得哈哈响的笋干和一包洁白如雪的野生葛粉，还有冉婆婆的红苕，向二嫂的苞谷，寨坝的三角粑，我要用笋干煲骨头汤，拿黑猪肉做烧白，明天的早餐桌上必定是红黄白搭配，外加两盏碧绿晶莹的葛粉羹，让舌尖上的味蕾满满的幸福一回……其实凤凰山庄的广场上每天也有夜市，我只不过是想感受一下清晨赶场的快乐，领略一下当地的风俗民情。凤凰山的夜市同样丰富多彩，夜色阑珊依然人声鼎沸。那里有新鲜的藤藤菜、茄子、辣椒、南瓜、西瓜、雪梨、香蕉、苹果，有现做的蛋糕、烧饼、馒头包子，有各式服装鞋帽，有家用厨具、五金电器，还有垒得像山一样的图书和古玩玉器、金银首饰……山乡的集市，释放着山的特质，把大山里的慢节奏生活演绎的淋漓尽致。
来到寨坝的人，来了就不想走。他们爱上了这里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爱上了这里的高山无污染蔬菜和纯天然氧吧，爱上了大山里的淳朴民风。他们像候鸟一样每年来这里避暑度夏。他们称凤凰山是城市的后花园。那些退了休的人，急匆匆地卸下一身忙碌庸常的事务，一头钻进大山，把锅碗瓢盆搬到这里，把猫啊狗啊鹦鹉啊抱到这里，把家安到这里。清晨，在坝坝上打拳舞剑，吹萨克斯；夜晚，在坝坝上飙歌蹦迪，把一个个日子打发得光鲜靓丽，酣畅淋漓。
午后与妻沿着步道登山，想看看山的那一面究竟藏着什么。山不是太高，爬起来并不费力。翻过山峰，原来，后面山坡上绿油油一片，一块醒目的牌牌告诉我们，这里是“开心农场”。一畦一畦的菜地被菜农打理的横平竖直，十分规整。藤藤菜在向我们点头致意，黄瓜茄子辣椒在绿色的波浪下探头探脑，又圆又大的冬瓜南瓜，憨厚朴实，旁若无人，袒胸露腹地在呼呼大睡。沿着山道走过，是一间小屋，还未近前，一匹肉嘟嘟的小黄狗迎着我们一阵狂吠。打开柴门的是一位老者。老人手里拿着一只半导体，一边大声地呵斥小狗，一边端过凳子客气的让茶。老人说，今天工人休假，要不然，满坡满畈的是人。听老人口音老家应是河南一带。一问，果然。于是我们就聊起前年的那场水灾，聊起可恶的新冠疫情。老人是三线建设时期来到西南，如今孩子都在城里安居乐业，他是在山里住惯了，不想出山了。
下山时，路过一处观景台。这方观景台是凤凰山网红打卡地，有家电视台《雾都夜话》栏目前不久就在这里录制了一台幽默喜气的节目。登台四望，自然美景尽收眼底。从这里，举目就是烟雾迷蒙的四面山，可以欣赏气象万千的夕阳，波云诡谲的云海，幽深无人的森林，山庄栈道下的浩瀚花海，还有从山下小镇拾级而上的蜿蜒步道。那每一面坡，每一棵树，每一方石，每一朵花，每一道溪流，每一缕苔痕，都是镶嵌在大山里的瑰丽诗句，都是大自然赐予层层叠叠大山的最佳韵脚。极目远眺，有一片平坦的坝子，据说那是早年石达开操练兵马的地方，如今已是一片平畴，万顷稻浪。我把目光移向更远，远方依然是崇山峻岭，云遮雾障。
我想我不必行得更远，寨坝，就是我要寻觅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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