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你的影子

走不出你的影子

然后，我看见一朵花朝着太阳缓缓靠近，张开臂膀的瞬间也睁开了双眼，那花瓣一落下，地面被染成了金黄色，这样的色彩看上去要比从浩瀚天河洒落到人间的水滴更加引起我的好奇，我很惊诧，我被色彩的光芒覆盖，直到日落西山。

河的对岸，棒槌的声音传来，穿过我的耳际，一声接着一声，附和着心跳的节奏，婴儿在摇篮里啼哭，母亲的身子倒立在溪边，双手交错。终于，她拧洗完了最后一块尿布。一声叹息，惊吓了水里觅食的鱼虾，这才慢慢直起身子，挎着一竹篮的衣物上岸回家。太阳刚刚升起一竹竿。哭奶的孩子闹得更凶了，女人一步一个急往屋里赶，嘴里直嘟囔：就到了，就到了。顺势用手捋一下额头上的汗珠，眼睛直往家门口张望。

“就到家了，到喽！”女人笑着，温和地朝竹篮窝里的孩子示意。还真凑效。小眼睛直溜溜的转，一眯一眯上下眨巴，小嘴巴窝窝地一张一合，馋巴巴的样子甚是可爱。这样忙碌，一直在延续，日出日落的往复轮回，一位母亲的期许往往在于她的坚持和对儿女的永不嬗变，一步步走到儿女的怨声载道似乎也不计较，认为这些都司空见惯，足以容忍，背负宽恕。娇小的时候，你是婴儿，你即使身处寒门也照例可以躺在温暖的怀里享受宠爱。那时什么也不缺，唯一不能享有风吹雨打、饥寒交迫，单以阳光雨露包裹着弱小的身体，我们是沿着无私流溢的母乳走过来的，你的自得一笑便可以换来好多的在意与关注。笑声充满骄傲和独有，却不知用数字与年月累积。于是，我将此归纳为“自私”，或者是“无知”。吃饱喝足的孩子带着笑意睡了，把忙忙碌碌知疲倦而不弃的母亲丢在了一边，独自享受无忧无虑的梦。

很多次，幻想着一缕金黄色披在身上。一天天长大，发现一切都是新鲜的，所见所闻促使他看山也感叹，看水也流连，他的世界越来越复杂，复杂到最后懂得世界原来是个圆形的，进入这个阶段，才知道已经走不出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从白天到黑夜是出奇的漫长，夜色如黛，深色的夜及至母亲的梦境，及至上帝俯视我们的眼睛。也许，这是我和一位善良的母亲在交换眼神。我不敢直视太阳，唯恐丢失自己的影子。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很渺小，这世界也是。眼睛一闭，这个世界也随之消失贻尽，包括自己。

细数太阳给予我们的光环，直到无数的愿望与激情随着日落的瞬间熄灭，才觉得醒来的时间总比幻想的时间有差距。一畦豆荚往往隔夜足以破土而立，两瓣青绿色沿着晨露滴落的痕迹行走，慢慢撕开求生的叶瓣，直到脱落掉进泥土的深处。其实，它们与我的差距并不明显，我唯一会的只是啼哭，饥饿哭，寒冷哭，病痛哭，惊吓哭。同一种声音在第一时间即被重视和迎合，不需以自生自灭的方式前行，就连无辜跌倒也受呵护。

有些事，说来玄妙。就像梦里见到的东西，闪过之后再去复原多难？我的影子也是如此，在一节节长高，就像我们的年龄一样，分分秒秒在前移，直到草枯了，叶落了，花谢了，才发现季节的轮回多么不易。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渴盼一缕阳光在眸子里停留片刻那叫奢望！

临了。地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就像伤口，犹如一枚钢针刺破了指尖，疼痛愈发剧烈。对面的山石早已被雨水洗劫，眼睛里都是空的，雾气在向我推进，试图将我的身体裹住，喘息的声音震颤了水中的倒影，模模糊糊。

2010年8月25日 于学步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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