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忆亲情

　　 记得在小的时候，总是要跟着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尽管我不是十分所愿。加上我爱挑食，免不了在母亲的嘴里留下嘴尖摸馋偷肩缩懒的话头。父母都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人，常常是因为同一错误要挨双重的惩罚。在祖母的庇护下，姐弟妹几人我挨的棍子是最少的。母亲总爱丢下一句雷伤祖母的话，说将来如果成不了人那就是你的过错。祖母就在搂着我睡的夜里，给我讲很多的道理，从遥远的荒饿说到如今的冷暖。我就是在她老人家家平常的话语中悟获了很多事情的。
　　 母亲在责备我的顽淘，打骂我不成器的时候，总是会狠狠地说：“我不希望将来你长大嫁了人家，贴赔父母娘老子给人骂去”。我曾在一度时期错误地理解了她的意思，认为她教育女儿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将来让她留下些好名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教育的底线，再不济也得让自己的女儿贤德良淑一点，而不是我身上沾染着的懒馋。其实我后来自省自检，并与祖母对照审视了我的童年，觉得我也不是母亲说的那么不才，只因她太过于苛责严厉的缘故。
　　 我知道是因为母亲盼望子女成龙成凤的心切，所以才这么要求我们。在我才五岁多的时候，我还与小伙伴们玩得高兴，她就把我叫回家梳洗整洁，非非把我送进了学校。我跟着邻居的姐姐们走了五里路，从此当了小学生。记得第一天报了名就坐在姐姐的旁边，那时她上三年级的光景，老师正讲到度量，说十厘米，我居然联想到岩洞里的石滴水。对此，至今还有犹新的记忆。
　　 学校离外婆家近，母亲让我去外婆家吃饭，我在心里总是嫌外婆家的伙食不好，每次去到外婆家，揭开锅看看，没有米饭，就找借口溜回家。外婆常笑说：“外孙是外狗，吃了往外走”。母亲爱把这样的事当成我懒馋的证据，其实馋我是不敢辩的，但懒就有得说了，为了馋居然要多走好几里路。在家里的饭桌上总是祖母做好的香喷喷的白米饭，即使大人们不吃米饭，也会有孩子们的小锅米饭。祖母的灵巧的双手能变着花样做出很多好吃的东西，有镶着花边的弯角汤圆，好看又好吃；有煎炸过的自制面条，加上鸡蛋酸菜，爽口舒服；有野花野菜做成的美味佳肴，别致清新，风味独特。祖母甚至把快成熟的麦子割来，用火烧了麦芒，把青麦粒烧熟了，用石磨做成了一种叫碾针的东西给我们当零食。如今想来还让我馋得咽口水。
　　 我后来少挨母亲棍棒的原因，就是因为学习让她基本满意，但她却从来不爱夸奖，也不爱炫耀。相反是对我程度更深的要求，在我考九十几分时就怀疑我是照抄别人的，其实已是班上的最高分，她也如故。在我考八十分就责备我贪玩，并指着我快要破了鞋子尖说，就是因为我玩跳海（童年的游戏），再指着我不光滑的手指尖说是因为我拿籽（又是游戏）。证据凿凿，我只敢小声狡辩，母亲却更有怒火。母亲这种易暴易怒的性格，完全地移植到了我的身上，并有过之的倾向。这一点在我的孩子与我的对话里，我就能感知。不同的是我比母亲民主，让孩子可以直面沟通，我有慢慢改正的机会。
　　 在母亲这种终级绝对的影响下，我与妹妹就像两只红辣椒与绿辣椒，一个比一个让尖辣不让人。小小年纪就不肯让步，在生人面前也从不胆怯。父亲称赞女儿说是落落大方，母亲就喜上眉梢，暗暗得意。倒是两个弟弟如父亲那样宽厚容忍。所幸我与妹妹所嫁之人都是懂得宽厚的人，要不，强势的女人终是要吃亏很多的。我想母亲的强势多少也是父亲纵容的结果，因为家庭气氛活跃，我们才得以发扬。
　　 我后来成了那个小村庄里第一个走出来的人的时候，村里人都显得有点惊诧，因为他们常听的是母亲对我发泄的不满。那时我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祖母的深深的皱纹笑开了，象花朵那么美丽。并带着骄傲的口气回敬母亲，说你让我教育的娃娃我教好了，以后就看你教育的了，说得婆媳两人大笑。祖母有她很朴素的道理，说带孩子如放羊那样，一只羊过河，十只羊也就过河了。一直嘱咐我要当好这个领头羊，后来的羊群们都一个个赶上来了，我想这利益于祖母的教诲。她的言传影响到一整个村庄的理念。
　　 如今祖母驾鹤西去了，在这个农历七月，我从街边走过的时候，看见一些祭品，其中有漂亮绣花鞋，精致小巧，我忽然有买下的冲动。我想把它们遥寄给天国的祖母，我想她定会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她在世的时候，把鞋子上的花绣得跟真的一样，方圆闻名。她曾说过“年年有个七月半，前人做给后人看”。买了香火纸钱，金银财宝，象邮寄包裹那样，让烟火把这一切带到亲人们的身边。
　　怀念那些童年的日子，还想躺在祖母的怀里撒娇撒欢撒赖，梦里还是，梦醒时已是回忆了。当我长大时，她老了，我成年时，她走了。此岸花飞，彼岸花谢，生命总是这样轮回着。愿逝去的亲人们安息，惟我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