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旧忆
2021年的全国统一普通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即将来临,时间距离恢复高考已经过去40多年。40多年过去,这其中许多世事变迁,人事物非,可高考还是依然如故。我只想零碎地记录,那些曾经留存在我记忆里和高考有关的点滴。弹指之间,40年的人生岁月在我不经意间灰飞烟灭。
40多年前,1977年的冬天。那时我才是一个初二的中学生,并不懂得高考的意义。只是觉得周围那些当时比我们年龄大,但又很年轻的青年人都很兴奋。有一些人已经到了三十而立之年,他们称“老三届”。那年的高考,除了政审和体验之外,我记得还放得宽了几项条件。一是年龄放宽,三十五岁以下的都可以报名参加考试;还有就是允许已婚青年参加考试,所以后来有些考上大学,孩子只能留在家里,再有就是准许在职人员报考,县第一中学就有几个老师报考,和自己的学生坐在同一考场参加高考。
我读初中时的班主任陈老师在上课时高兴地告诉我们,现在全国恢复统一高考,以后凡是升学都要进行考试。并告诫我们从现在起要认真地学习,准备参加1978年的高中升学高试,他经常跟我们说的一名话就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随着高考时间的临近,小城里弥散一股读书学习的气氛。有一种紧张的情绪开始出现在每个家庭。
还是那年冬天里的一个星期天,我在城郊钢磨房里等待磨包谷面(玉米粉)。这是我每个星期天必须的劳动,就是要去磨房的钢磨磨好下一周全家的主食包谷面。在我等待的过程中,来了几位“老三届”的青年。他们中间有两位我知道已经成家了,但仍然是参加了当年的高考。他们正在共同探讨已经考过了的那些数学题,争论得历害,几乎吵起来。冬天的磨房很冷,但看不出他们身上有一丝的寒意,红彤彤的脸上充满快乐和愉悦。
后来,我知道他们中有一位L君考上了云南大学。出去后上学后,L君就留在省城工作,再也没有回到家乡,据说曾经在云南大学做数学教授。后来去了加拿大留学,毕业后定居外国,听说曾经回来过。他漂亮的妹妹(庆春姐)和我姐姐是同学,1978年高中毕业,考入当时的地区师专,毕业后分回到县一中教书。
1977年的冬天,非常不平凡。在经过短暂的平静后,原先在文革期间用来贴大字报的地方,县城中心百货公司门外侧的一堵墙上,贴上了中榜的考生名单和分数。那天,我记得县城万人空巷,全部集中到那里,议论谁家的孩子考上那所大学。
陈君这次高考中分数最高,算是我们县的高考状元。他的籍贯是四川,他父亲五十年代从卫校毕业后分配到我们县,在一个现在叫大湾镇的农村卫生院从事医疗卫生工作。我后来参加工作,在卫生局时认识这位国华老医生,就是陈君的父亲。
陈君终于如愿以偿去了北京读书,后来他的爱人是时任镇雄县革委主任、县委书记和县武装部长郭金榜的千金,他们是同学,又一起下乡在一个点当知青。大学毕业后陈君出国读研究生,现定居加拿大。
从那天开始,我和大姐开始了艰苦的读书历程。每天除了去学校上课外,回到家里,坐在火炉旁做完作业,就进行自学和复习。特别是我,在初一和初二基本上没有认真读过,一切都必须重新开始。大姐她始终学习好,但也很努力地复习。那时小城经常停电,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煤油灯下学习。
1978年的5月,县城的新华书店进了一批神秘的书籍,就是上海出版社紧急出版的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没有公开的出售。大姐得知后,要母亲去找人开后门买一套,母亲没有犹豫,向同事借钱又去找人开后门,终于买回来那套自学丛书。还有就是那套参考书在当时很难买到,母亲认识新华书店一位姓周的阿姨,通过关系才买到。这套参考书对我初中的学习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能有今天的这点知识,这套书可说是功不可没。
陈老师既教我们班数学又教语文,他经常对我们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应该说,他是我知识的启蒙恩师,没有他耐心细致的教导,不会有今天的我。
那个年代即使有钱,也不容易买到《数理化自学丛书》这部书,我们很珍惜,总是小心爱护地使用。的确这部书弥补了当时省编教材不足,对我和大姐考试起很大的作用。
大姐参加1978年的高考,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公榜后,大姐榜上有名,按她的成绩,完全能够录取专科学校。填报志愿时,大姐为了稳妥,和她的几位同学一道填报昭通师专。
可是,当那几位同学拿到录取通知书,大姐却没有得到通知书。打电话去昭通师专,师专负责招生的老师回答,我姐体检不合格。原来在大姐体检时,负责体检视力的那位医生把大姐视力填为不合格。这位负责体检视力的医生对我们一直怀恨在心,有意识在体检表上进行报复,这样我姐姐失去进入大学校园的机会。
1979年,我姐姐第二次参加高考,填报云南省公安专科学校,结果被当时教育局负责招生的某人把档案压下,再次失去上大学的机会。教育局其中一位负责招生的某人,据说曾长年在县教育局的招生办,做过许多丧尽天良的坏事。据社会上一些知情人说,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利用手中的权利,扣押下很多无辜莘莘学子的档案,甚至使用冒名顶替,移花接木等卑鄙下流的手段,使这些学子本莫名其妙地失去上大学的机会,而他则将那些本来没有考取的亲戚朋友子女拱手送进大学的校园。这个某人可以说是丧尽天良,相信上天一定会给他应有的报应。最近看电视连续剧《人生之路》,该剧系路遥经典小说《人生》改编,主人公高加林的命运是许多渴望读大学而被顶替的学子缩影。
前些年,有幸和云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诗人、文艺理论家李君在一起吃饭,他说起参加78年高考,语文成绩应该是第一,结果通知到县城体检后,就没有下文,不知道他是不是受害人之一。那年,为跳出农门,他参军去了青海。81年退伍后重回到母校县一中补习,1982年才考入云南民族学院,完成自己的大学梦。
我是一个很宿命的人。在大姐每次走进高考考场时,我都在家里为她祈祷,希望能考到好成绩。家里能为大姐考试提供最好的待遇,就是早上去考试前吃上一碗热乎的燃面。
大姐要好的几位同学,我上文提到的庆春姐,阿敏姐她们都前后去上了大学。姐姐却因人为因素,与大学失之交臂,失去踏进大学校园的机会。每当父母和大姐说到这些,我都能看到她眼圈红红的。后来大姐没有再参加高考,而是独自去一个山村小学,做一名小学数学教师。
79、80两年的高考,给我的家庭留下了沉重的阴影。1980年,我高中毕业,1977年和78年云南省是高考和中专考试一条龙,1980年云南省却一改从前的做法,将高考和中专考试分开,我和一部分同学选择报考中专,与高考终是擦肩而过。
1978年,我初中毕业,参加全县的初升高统一考试,由云南省统一命题,各县自主招生。我的中考成绩在全县前五十名,可是奇怪的事情还是发生在我身上,很久没有我的录取通知。待我去找文教局时,才告知我发错了,发给另一位没有考取的考生,经过反复申诉求告,才又重新发给我高中录取通知书。
1980年参加中专考试,我的分数虽不理想但也还不错,可以报省外普通中专和省内重点中专,最终选择了云南省楚雄卫校作为第一志愿。
我体检时,同样遇到麻烦。还是负责体检五官科的那位医生,指使另一位体检视力的医生,在我的体检表视力栏上双目填为零。还好,另一位姓邓的妇产科女医生回来后,告诉我的母亲,母亲只是叹气流泪。我和大姐不服,找到招办的人拿出体检表,果然如此在视力栏上左右眼都被填为0,当天就和招办的人大吵一架,他们终于同意,由招办的人带我重新体检。重检后证实,我的视力不是零,而是符合国家学生入学体检规定。这样,我才终于如愿以偿进入楚雄卫校学习。
这位邓医生是县医院妇产科专家,时任县医院妇产科主任,为人非常正直公道,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恩人,也是一位品行和医德非常高尚的人。我卫校毕业后,有幸成为她的同事,我一直把她当成我的长辈,对她充满崇敬。后来,她调回家乡工作。每每想起邓医生,我都从内心里祝愿她,好人一生平安。后业,邓医生的三个女儿都考上大学。尤其是她的大女儿在1979年高考中,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入上海第一医学院,后来留学法国。邓医生的思想和品德影响我一生,从此以后,我始终坚信做好人、做善良的人一定会有好报。
那年,我们县有位范君,以全县理科状元,物理科100分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地球物理系,他是镇雄这个贫困山区县第一位考上北大的学子。他的录取在当时轰动了整个县城,每个人都在议论,更多是感叹。他父亲双目失眠家境非常贫寒,很难想象,他的家庭是怎样供他读书求学,直到研究生毕业。很多年,我总是想在街上见到他双目失眠的父亲在街上替人算命,最近快二十年了,总是没有见到他,不知是否安好。现在回想起来,那位老人略弯曲的背影和他手里提着的那条小凳在我的记忆中还是那样的清晰。而范君大学毕业后想必应该是留在北京从事专业研究工作。
我的同学杨君,和我一同考中专,分数比我多几分,他报了省外的重点中专,可惜没有录取。补习一年,1981年参加高考,考入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同学w君,是一个心气很高的人,可是每年的高考都只考取本市的师专,他对同学说:“如果是师专,一定是不会去读的。”果然,几年考下来,都只能是录取师专。王同学不食言,终是没有去读师专,而是选择在县城参加工作。后下海当起个体户做生意,现在已经是大老板,生意做到市里,市里很多领导和名人都是他的朋友和座上宾。
我的许多同学,虽然和我一道参加中专考试,由于学校和专业不满意,并没有像我一样去读中专。而是补习一年后,都参加第二年的高考,大部分都考上理想大学。我高中的同学,一部分考上重点大学,有几位还出国留学,现在已经成为外国公民,其它读大学的也留在大城市工作和生活。一部分同学考上中专,大部分都在家乡工作和生活,绝大多数都拥有幸福的家庭和事业。高考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很多年后同学聚在一起,谈到参加高考的动机时,都谈到一个话题,就是只有通过高考,才能参加工作,这样就不用回到农村,也不用再吃包谷饭和红豆酸菜汤,可以吃上美味可口的大米饭。
80年高中毕业参加高考至今40多年过去,对于我们那代人,高考关系到每个人的前途和命运,牵动着每个家庭。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只有高考这么一条光明宽阔的大路,高考彻底改变许多人的人生道路。40多年前的高考成了我一生的遗憾,留下一辈子的心结。参加工作后,有很多人参加各种名目繁多的成人教育,我从心底里拒绝参加成人学历考试,要让这个破碎的大学梦,永远成为心底里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