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岭下
提及青山岭,脑海里最先冒头的必定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可此青山非彼青山,终究是不一样的。
青山岭下,稀落地伏着几户人家。木林原始,葱绿冒出嫩芽,古树抽抽发着新花。春风吹绿青山畔,始觉春意遍人间。这是青山逢春的欣喜,它最藏不住心事。它托山雀诉说冬天的孤寂,托春风抚摸长堤,繁盛了人间的生息。它又倚仗自己高于周围群峰,毫不客气地摘取天空的云朵,织就一圈绵软,也不怕热,常年就绕在山头。透过绵软,窥见它藏着的许多春意,若不留心,便辜负了它一整个冬天的沉寂。
青山岭的水源很是富足,山泉在多年摸索中,辟出一条蜿蜒曲径,顺着石涧汩汩而下,流至山脚,便汪成一眼清泉,灌溉了农桑,又温润了人间。晨雾未散,山间水汽氤氲,凝结出透明的水滴,坠在草尖,稍不留意,便惊落于地,润物无声。此时的青山岭,万物还在沉睡,一切都静悄悄的。
忽然,青山岭的闹钟响了。日出跃过低矮的岭头,穿过清晨的薄雾,一下就跳进青山岭的怀抱。它唤醒了葱绿的新芽,草儿随着春风尽情舒展,枝桠上的花苞也缓缓抱住了清晨的第一缕暖阳,山雀开始嬉闹,山间回荡着声声吆喝,青山岭下的人间醒了。
春事农忙,青山岭下的农户最不得闲。老牛驮着木犁开始工作,一步一缓,在黝黑的土地上写下深深浅浅的诗行。阳光倾洒在溪渠上,水面泛起微微的波光,清溪缓缓,顺田而绕,沿岸小草青葱,蜿蜒铺向远方。农户在春天播下希望,只待秋高气爽,谷穗饱满金黄,收割,晾晒,剥去谷穗的外衣,露出圆胖,再取些清泉烹煮,无需任何佐料,几盏茶的功夫,便能得到一碗米白饭香,这是青山岭下最朴实的人间日常。
山中无别事,岁月无闲愁。春天是青山岭最舒适的季节,清寒褪去,万物生长。赏绿,踏青,听风,折花,采茶,犁田,种稻,喂鱼,养虾……青山是无意,但青山岭下甚是有趣。于是我来到青山岭下拾荒,拾捡那肆意的绿,那惹眼的红,感受温柔的山风,聆听泉水的叮咚。山间永远有野火烧不尽的盎然生机,还有散落四周,数不尽的宝藏。随手拾起一块石头,上面布满风霜。透过纹理,我看到它从青山岭上的石体剥落,翻滚着奔向山谷,穿过了春天的生机,带着夏日的水汽,途径丰收的秋季,最后隐晦在冬日的孤寂。它跟着暴雨倾盆而下,席卷着泥沙,泥沙在旅途中加入了土地的缝补,只剩它跌跌宕宕,从未停下步伐,路过的大树,为它遮挡烈日的晒,沿途的花儿,为它染上淡雅的香,就连忙于捕食的山雀,也鼓励它到青山岭下看看。于是它一路磨难,顺着清泉,来到了河边,暗自观察着这青山岭下的人间。恰巧被我拾起,它身上不是风霜,而是它的功勋章,每一道纹路,都在向我诉说它风景如画的旅途。
“炊烟卓午散轻丝,十万人家饭熟时”还未研究完石头的一生,我的思绪便被那炊烟裹挟。低头倾听石头的半生,抬头已是正午,青山岭下的人家,稀稀落落,炊烟袅袅,忙着准备晌午来慰藉一早的忙碌。农户扛着木犁来到河边清洗,看到我在与石头对话,便询问起我是否是来这青山岭下游玩,我回答肯定,于是他邀请我去他家做客,要与我分享这青山岭下独特的烟火人间。
农户的家是依山而建,背后的庭院就圈着山体,二层小楼样式,厨房是泥土混夹着稻草而砌,屋顶也是稻草,不过早已褪去生机,兴许是常年浸着柴火气息,倒也透着些许烟火气。农户热情地邀请我落座,桌上放了两碟小菜,一碟是新鲜的野葱,加了一点腊肉炒,另一碟也是野葱,不过是凉拌。农户的妻子端上来一锅白粥,米香浓郁。农户抱歉地向我致意,山里的生活简陋,食物都是自给自足,希望我不要介意。我微笑道,这是我在青山岭下最好的际遇。
粗茶淡饭之后,我被农户邀请至二楼饮茶。那是一套简单的茶具,甚至算不上茶具,因为它只有一只茶壶和几个瓷碗,木制的方桌,竹制的靠背矮椅。农户从竹罐里取出茶叶,随意丢下茶壶里,山里的生活简朴随意,不像大城市里那么繁琐复杂。一瞬间清香扑鼻,农户给我倒了一碗,茶叶在碗中浮沉不一,茶香四溢,静置微凉,浅饮一口,茶香在我口腔里炸开,它好像在跟我诉说它的往事。它生于青山岭山脚下的矮丛,依靠山泉的滋润,吸收大地灵气,结出翠绿色的嫩叶,最后被摘取,再接受阳光的洗礼,最后保存在竹罐里。待客或自饮,水煮沉浮,然后唤醒陈香。我的思绪也沉在茶香里,迟迟不肯抽离,关于青山岭的传奇,耳边农户向我细细道来,山中云雀喳喳,柔柔的山风拂过我的衣袖。恍惚中,我好似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青山岭下又恢复了往日般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