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一碗浆水面
入伏一碗浆水面
李 健
“冬至饺子夏至面,伏天浆水养壮汉。”
一入伏里天,家乡就盛行做浆水面的习俗。浆水面,离不开浆水。做浆水方法简单,但也讲究。要将煮过面的鲜汤放温,倒出上层清汤置于灶台后的陶罐中。这陶罐不能沾一丁点的油渍。把掐来的红薯嫩叶、云天菜或小白菜、萝卜缨之类洗净过刀焯水,丢进盛着鲜面汤的陶罐,拿上专用筷子顺势“呼呼”一搅封存发酵。两三天后,经醋酸菌持续发酵下,酸溜溜的浆水就做成了。
第一次做浆水,稍微有点麻烦,要到邻家舀一碗现成的浆水倒进陶罐做引子。接上引子的浆水还要随吃随养,但最忌油腻,稍不留神碰上了沾腥带油的筷子,一罐美味的浆水将会前功尽弃。
以往的老家,锅台后都有一个黑陶瓷浆水罐,家家户户做着同样的浆水,一天三顿饭,浆水是必不可少的,寄托着一家人的烟火岁月、衣食暖饱。
入罐的野菜,历经一场火与水的洗礼,经绿色嬗变成了一√抹神韵的茶色流年,从青翠演变成了萦绕味蕾的浆水菜,这浆水菜酸而不烈,口感纯正,与众不同。
早餐,一碗蛋花面疙瘩汤,捞上一碟浆水菜,配点青椒调味,一口酸菜一口农家白蒸馍,那透着醇厚而绵长的酸爽,从由舌尖直抵两腮,仿佛那就是世上最好吃、最美味的酸菜。
一碗浆水面,暑气消一半。浆水面是家乡人的生活细碎,也有太多抹不去的记忆。到了中午,当家饭菜便是浆水面。浆水面吃法有多种,有擀面、有漏面,有搓面、有压面,有擀薄切宽的白面,也有细丝如线散着豆香的杂面,还有红薯面搓成的圆面。手擀的豆面尤为一绝,那独特的筋道和酸香味,独领风骚,令人回味无穷。
记忆中,母亲做浆水面,首道工序就是和面,面粉倒在面盆,浇上不烫不凉的温水徐徐揉捏。母亲说和面兑水讲分寸,若兑水多了,擀出的面太软,不筋道没嚼劲;兑水少了,面皮太硬,费力难擀,吃到嘴里就像嚼油馍。和面看似简单,想要吃出爽滑的味道,和好的面还要包起来三醒三揉。
醒好的面团放到案板上,经过反得揉搓,功在擀上。在小擀杖的碾压下,面团慢慢变成一张大圆饼,洒上玉米面醭,再裹到换来的大擀杖上,双手虚掌用力向前推,然后调转角度推拉挤压,一个圆圆的面团在案板和面杖的擀动,面团变成了半透明的薄薄一张纸,再层层叠加起来,菜刀护着手指与案板同舞共频,只听接连发出有序的“笃笃笃”节奏声响,末了均匀整齐的面条就切好了,母亲顺手抄起面条用力一抖,随着面醭簌簌落下,一根根粗细均等的面条跃然之上。
出锅的面条,再过凉水捞入碗中,浇上酸凉的浆水,泼一点青椒汁调味即可。这浆水面爽滑利口,是我们儿时盛夏清凉解暑的最好美味。
可那时候,白面不能敞开了吃,红薯玉米面唱主角。浆水面多为浆水酸菜和寥寥无几的豆面条,浆水扮演着调味的角色。夏天昼长夜短,晚上燥热难眠,蚊子还嗡嗡骚扰,第二天起床昏昏沉沉没食欲。于是,母亲就搅疙瘩汤,调浆水菜,或舀上几勺浆水兑进锅里做浆水面,刚吃没什么感觉,逼着吃几口感觉酸酸爽爽,顿时来了胃口,说话走路也有了精神头。据说浆水菜里含有多种有益的酶,能清暑解热,增进食欲,恢复体力,为人所青睐。
人间美味全,苦辣酸甜咸。每当小酌厌食,就会想起小时候的浆水面,仿佛都藏进了岁月的记忆,那淡素之中透着母爱的美味佳肴,一直在炊烟袅袅的山村传承着那“腐朽中的神奇”!
一草一木皆风景,一衣一饭总关情,那是生养我的根脉,那是深入骨血的铭记,终老都不会遗忘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