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小孩儿学写字儿
我教小孩儿学写字儿
张宝明
看了王新颖发布的关于赵老师的事迹的帖子，我想起大前年我哩哩啦啦干了一年的一件事——给小学生每周上两个半天的写字课。这两件事的相同点是都是退休的人再给学生讲点儿什么；不同点是她给高三学生讲成人成才的大道理，我给小学生讲写字儿的小技巧。
事情是这样的——
一
我每晚遛弯，遛到一处的一间门脸房前，总能看到一个男子在灯下忙些什么，有时便钻进去歇歇脚。一来二去，就熟识了。我知道他是来此“办学”的：附近的一所小学的孩子，家长多为农民工和做买卖的，要到晚上六七点钟才能回到住处，而小学下午三点多就放学了。孩子们在家无人管，安全是问题，能不能自觉完成作业？中午到哪里吃饭？都是问题。于是，这个“办学”的李老师就钻了学校的空子，张贴告示，口头宣传，让家长们中午让孩子们到他们租赁的“教室”里，管饭；下午让孩子们到他们的“教室”里复习功课，完成作业，他们负责辅导，使不会的变会，一般的变优。一年下来，效果不错，颇受欢迎。
二
有一个晚上，我来到他那里。
他看定了我，说：“看样子，你是个文化人？”
“多少有点文化。”我说。
“你是干什么的呢？”
“教书的。”
“什么学历呢？教什么书？”
“小学毕业。教中学语文。”
“哇塞！太牛×了。小学毕业能教中学？”
“小学毕业教中学，大学毕业教小学，这种事常有啊，这就是社会！”
“我不大相信。”
“信不信由你。这里面固然要大致看看有没有真才实学，更要看会不会玩。我是会玩的那种！”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三
又转过天来，晚练遛弯累了又进了他的屋。灯光下，他认真地对我说：“张老师，您对我们大概有所了解了。对孩子们辅导，督促他们学习，给他们做饭吃……孩子们高兴，家长也满意。我们是农村人，种田不合算；干这个，为的是挣钱养家活口，岂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我说“这个我知道。你对我说这些有啥用？”“不少家长反映，孩子们的字写得不好，握笔姿势都不正确。学校老师的字写得不怎么样，我俩的字也不行。您的字写得怎么样呢？”他不由分说，把水儿笔和纸递到我面前。我没有本事，说到写字，却有点精神，于是信手写了“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左瞧瞧右看看，又一次“哇塞”起来：“哇塞！周正板生还秀美！”我说：“就乎着看算是字儿罢了。”
四
又来到他的灯前桌边。
他笑眯着双眼说：“我跟刘老师商量好了，还征求了一些家长的意见，决定请您给孩子们讲讲写字。”
我说：“写了一辈子的字了，给孩子们讲讲，为他们作点贡献，可以。”
“咱们谈谈报酬。”他说。
“报酬，”我说，“不就是钱的事儿吗？不要。”
“这怎么行呢？您是大官大款？您的孩子是官还是款？”
“都不是。我就是不想要！”
“这怎么行呢？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呢？”
双方沉默了几分钟。
我打破了僵局：“这样吧，我每个星期到你们这里给孩子们讲两个半天写字——周六和周日的上午。你们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我不管。你们不是给孩子们供应午饭吗？我从八点半讲到十二点，回家没有力气做饭了，就在这里跟孩子们一起吃，算作你们对我的报酬。”
“我们这里伙食标准很低，真正的粗茶淡饭，两个普通的素菜，半碗蛋花汤，天天如此……”
“能吃饱，就很好。我天生不是享受的料！”
他露出了笑容，马上做好了灯箱广告，印发了传单……
五
我把这事儿很当回事儿。衣着整洁，早来晚走。认真备课授课，尽量通俗易懂，口讲手写，平易近人。讲坐姿，讲握笔；讲起笔、运笔、转折、收笔；讲各种笔画以及偏旁部首的基本写法；讲笔顺，讲起承转合，讲间架结构 ；讲布局……总的要求经常强调，是周周正正，板板生生，一如做人。后半阶段过渡到“适当灵动”，即由楷书过渡到行书……字是表情达意的，写的是“三光者，日月星；三才者，天地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写的是“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春游芳草地，夏赏绿荷池。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讲解并示范这些字的写法，又顺带着讲讲这些字词句的含义。课堂上让大家照着我的范字练习，还布置课后作业，我回家逐一批阅，到课堂上再作作业讲评和展示，让大家评选优等作业共同学习……家长们有的也跟孩子们一起听课，总的来说，比较满意。
寒来暑往，干了一年。整个暑假和寒假的一半时间更忙，没停。转过年来，我要到一个诗社给人家讲格律诗词的鉴赏与写作（同样没有报酬），时间上同给孩子们讲写字有抵触，于是停了。
201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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