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

雨 水

　　在老家时，总能看到风刮着满地的树叶和枝条奔跑。蜻蜓和蝴蝶在家园的草地上，飞来飞去。后来，暴雨来了。蜻蜓和蝴蝶飞着的翅膀一瞬间，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那时，我躲在小屋的窗口里，朝外看着，雨水无休无止地落下来。

　　蜻蜓和蝴蝶一定逃到天堂里去了。被暴风雨追逐的，像一场童话里的故事。童话里，也有悲惨的故事，比如在遥远的年代，有一个人死于一场非难。据说死于非难的人，后来变成一只蝴蝶。在这样的传说里，我最好的朋友，大病了一场。关于时间的病。我的兄弟，在回家的路上，遭遇到了风雨雷电的不测，他掉进了一个大峡谷里，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路。他想着只要走着，总会走出幽暗狭长的谷底，一定有一个时间，他能看到来自地面的光亮。

　　记得在长椅那儿，我和他一起坐过。傍晚回家。我们看书，书里也有人逃到天堂里去了。那时，他还说：真可笑。这世界，有人爱制造出莫须有的地方。想起小时候，回家迷路了。哥哥指着云彩上方，那团太阳出现的地方，给我说：那是天堂。

　　我说：天堂是人到达不了的地方。所以，人常常要往那里逃跑。哥却不这样认为，他一定要说，看见了死亡，他一点都不害怕。我说我很怕它，它一直就在我的周围。多年之后的春天，油菜花铺天盖地出现山坡上时，我觉得那是一个奇迹。奇迹是可以把人俘虏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过渴望奇迹出现的愿望。那是一场绝美的眼睛和实物的相遇。

　　所有的美，美到极致，大概会让人想到死亡。这很奇怪，但很真实。我想一个人死了，他将死于什么？时间在那样的时候会不会寂静无声？像人的身体一样，它能掩埋掉那只飞到中途就坠落的鸟吗？告诉我，时间不是这样快的。是的。它不是这么把一棵树带到这个季节来的。那么，是眼睛出来问题，还是速度？或者什么都不是。是看不见的雨水和风的暴力。掠夺了人对时间的概念。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还有内心没有说出的事件的秘密。

　　那是雨水的声音，细细的，若有若无，后来就滴答、滴答，打在空洞的翻盖着铁皮的盆上。响声突然大起来，雨滴变得更大了，有些急切、热烈。雨水隔着墙壁穿过几米的空间，落到小屋里，忽然空洞得像一场无限的遥远。那么一瞬间，周围一切在时间里，倒退，不停地倒退，一切都来自上古的某个地点。

　　雨水让一切安静下来，而它自己却必须响着。相信，只有声音里，才能发现千古的寂寞与荒凉。金戈铁马，埋在砖头的缝隙中，尘埃积攒着时间的烟尘，厚厚地覆盖着，那些鲜血与眼泪的旷远。横在天堂里的那把刀，那一定是某个骑士留下来的。

　　雨水太响，它穿行的力量，又太虚弱，让你够不着那些声音里东西。它柔软，紧紧地包裹着整个夜晚的黑，或者灯光的亮，但是，它真得太柔曼了，无论如何也体谅不了肉体里，火焰突现的热烈。它的柔软和缓慢，会将奔跑在心灵的战车，扼杀在生命的道路上。

　　如果你是一块石头，盘根在半山的腰上。太阳下山，树叶从山顶跑过来，它跟着风一路自由奔跑，它停在石头上。石头沉默不语。石头的纹路被雨水冲刷的清晰可鉴。那看上去像一双明亮的眼睛，而目光里，仿佛就是整个大山的风貌。风从石头的眼睛里，看到整个坐落在天空下的风景。那凹下地方，蓄着清凉的水。“你知道眼睛里，蓄着那么多水意味着什么，像大山端坐着，永远不会行走意味着什么。”

　　太阳落下，红日行走的路线如此缓慢，沉重。它带走的只有风。“变得如此虚弱的红，如此照亮天际。毫无疑问，那是一场恒久地美，被一个独轮的车子，推走，推到山谷以西。大山没有被风带走，它只能端坐在，连绵的雨水之中。“给我一把刀子。我要截留下那些光的灿烂。”我大喊了一声，声音穿过风的线路，一直消失在石头安静的脚下。

　　雨水太多了，在整个夏天的雨水中，我感受着起伏的呼吸。雨水到来，一次次的，经久不息。雨水，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是一场满地落红。我说，为雨水哭过，知道雨水是怎么开始的，在雨水中发生的梦，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总有一些是幸福的。

　　　　　　　　　　　201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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